一路向南,路上车辆不多,不过秦启明开的并不快。

他们在讨论福罗身世问题。

“九叔公姓罗,难道福罗是九叔公的儿子?”

要不然怎么会取一个“福罗”这么奇怪的名字。

秦启明手握着方向盘,他微微点头:“你这个推测极大可能是对的!那我们再大胆假设,谁是梁福罗的母亲?”

“梁幼琴。”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这就很好解释,为什么梁幼琴九叔公福罗这三个人能组成一个共同利益小团体。

“所以,哪怕福罗杀了高乐茹,梁幼琴也不会向警察告发他,因为福罗是她儿子。”

梁可风拉动着安全带,“这也是为什么福罗可以在梁幼琴面前,毫无顾忌杀高乐茹的原因。”

现在问题来到,福罗为什么杀高乐茹?

高乐茹究竟听见他们说什么?

“难道是高乐茹发现了梁幼琴和福罗的母子关系?”

秦启明认真思索:“有这个可能性。但是,如果只是发现他们的母子关系,高乐茹至于那么激动吗?自己奶奶在外面有一个儿子,隔了一代的孙女按道理不会那么激动才对。”

梁可风赞同他的分析,“或者他们谈话的内容,触动到了高乐茹一家的利益。”

“是的,至少有巨大利益或者喜怒情绪上的一个触发点,不然高乐茹不会那么激动,福罗也不会就那么坚定选择把她杀了。”

这是接下来要解开的谜团。

知道谜底的人,目前只有福罗、梁幼琴和九叔公。

怎么才能让他们说真话?

梁可风想了想:“还有高家的人,他们是知道高乐茹会游泳的,梁幼琴是怎么说服高家人一起撒谎的呢?能不能从高家人这里下手?”

“可是,这很容易打草惊蛇。”

“对。目前来看,高家那些人跟他们是有共同利益的。除非想办法分化他们。”

两人商量了一下,接下来要往哪个方向寻找突破口。

前面有红绿灯,秦启明停下车,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他手上戴着婚戒,她没戴。

结婚戒指她只婚礼那天戴了,之后就收起来,再没戴过。

回到骆家,今天沈素卿生日,没请客人,就自

家人一起吃顿饭。

住在二楼的黄爱珍站在房间窗台前,看见骆启明的车开进骆家花园,黄爱珍不免小声跟丈夫说:“回来了,又假扮恩爱来了。”

在房间里抽烟的骆震华满不在乎,“你管他们是不是假扮恩爱。”

“我就是见不得你们家一个二个假模假样,明明都知道骆启明两口子是假扮恩爱,个个都装聋作哑,当做不知道。那个梁可风,一天婚戒都没戴过。以前周末夫妻还好扮演,骆启明上班之后是每天回梁家,据说梁可风经常都不回家的,也不知道住哪里,反正就不跟明仔住一起。也不知道他们能忍到什么时候,迟早要离婚。”

黄爱珍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看别家热闹的开心劲。

见丈夫不搭话,她继续说:“老爷奶奶睁只眼闭只眼,大嫂也是,全都当做不知情。这叫什么,掩耳盗铃!”

骆震华冷笑了一声:“还掩耳盗铃,装什么文化人。”

黄爱珍不高兴了,“说句掩耳盗铃就文化人了?文盲!别在我房间抽烟,熏得被子窗帘都是烟味!”

骆震华翘着二郎腿,自顾抽烟,不搭理,黄爱珍拿他没办法,只好摔门出去了。

晚上吃饭,小辈们一起给沈素卿敬酒,祝她生日快乐。

黄爱珍笑道:“我说,你们送什么礼物,都不如让大嫂升级,让她高兴。”

大家没听懂,骆老太不由问:“什么意思啊?”

黄爱珍解释:“大嫂升级做嫲嫲呀,那肯定比什么礼物都强。”

骆老太和沈素卿从来都没有逼过骆启明小两口要孩子,但此时也都满怀期待地看过来。

秦启明吃着菜,不冷不淡地说:“我们暂时没有计划要孩子。”

骆老太也听过梁可风经常不回家的传言,她装傻:“你们还年轻,过好二人世界最重要。”

沈素卿也说:“我不着急升级当嫲嫲,这种事急不得的,顺其自然就好。”

黄爱珍笑道:“孩子肯定是要趁早生,年轻夫妇生下来的孩子比较健康,而且孩子都有保姆带,不妨碍他们过二人世界。”

秦启明毫不客气地回怼:“二婶还是操心好启泰启光吧,他们努努力,或者能早点让你升级。”

黄爱珍:“!”

启泰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启光倒是经常有伴侣,可惜都是男的!

骆震华给自家老婆夹了个鸡屁股:“你爱吃的鸡屁股,堵住你把嘴!”

气得黄爱珍脸都绿了,她还不能拉下脸来生气,只能笑着转圜:“你们一个个真是,只有明仔你结婚了,我是替老爷奶奶着急,他们想抱曾孙了嘛。好了好了,以后我不说了。”

一直没说话的骆弗邈,放下筷子,说:“我们年纪大了,龙爷身体也是越来越不好,如果能早点看到下一代,那当然是最好的。你们计划一下吧。”

秦启明和梁可风互相看了一眼,没接话。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问她:“等收拾完三大社团,我们要不要顺应老人家意思计划一下?”

梁可风没有心理准备:“再说。”

她不是不爱小孩,而是她没有心理准备,跟他生一个小孩。

秦启明把失望掩饰在一次比一次狠的动作里。

他现在技术好了,每次都能撞到她心坎里。

狼狗和舔狗之间可以随意切换,大多数时候都是舔狗开场,狼狗收尾。

*

翌日一早,梁可风去港明上班,HK电视台收购项目进展顺利,梁可风抛出另外一个疑难。

“这次HK电视台收购案引出了港明集团很大一个问题——我们有媒体垄断的嫌疑。虽然我们暂时把舆论压下去了,但是,压得住舆论,并不一定能压得住民心。”

这是个很严肃也很严重的问题。

杂志负责人袁世民建议:“成立一个港明慈善基金,帮助更多有困难的人,用公益慈善给我们托底。”

赖东豪:“慈善公益港明一直有做啊。”

袁世民:“不止我们自己做慈善,我们还要号召广大市民一起做,特别是国内有重大灾情的时候,让大家都能参与进来,捐一毛钱,我们都把他们的名字在报纸上刊登出来,市民有参与,他们才会记得住,我们的慈善。”

显然袁世民是比赖东豪有脑子的。

梁可风难得翻开本子,记下了袁世民的这个点子:“慈善可以做,这个点子也很好,以后每年可以搞一个慈善公益节。不过这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案,要从根上改变现状,才能洗脱我们媒体垄断的嫌疑。”

赖东豪不懂:“梁总,要怎么从根上改变现状呢?”

自行高贺年下台,梁可风规定以后在公司,不能再称呼她大小姐,而是改称梁总。

梁可风瞟赖东豪一眼:“现在不是我问你们吗?怎么变成你问我了?”

赖东豪尴尬地转了转椅子:“我脑子转的慢,这个我要回去好好想想。”

其他人忍着笑,都等着看赖东豪这个高贺年的狗腿子什么时候下台。

虽然都是高贺年提拔上来的人,但亲疏有别,赖东豪属于一级狗腿,他们大部分只能算是左右两边随风摆的墙头草。

没人说话了,梁可风才说出自己的想法:“以后所有报纸、杂志,全部独立运营,互相之间不再是共生关系,而是竞争关系。有竞争才会有活力,不会逐渐僵化……”

赖东豪依然抓住每一次机会,积极发言:“我们现在也是独立运营,每个主编各管各的。”

岑天华懂梁可风的意思,他说:“梁总的意思应该是,不止内容独立,财务独立,而是其他所有关系都要独立,包括报道权独立。”

梁可风点头:“对。各自成立公司,不再全部集中在一两栋大厦上班,不再强调大家与港明的关系,港明也不再干涉任何媒体报道。如果哪一天《港城日报》把《明珠报》干掉了,我们也不会偏帮《明珠报》,充分尊重市场的选择,提高各自竞争力的同时,弱化他们身上的港明特征。我们要的是,市场的百花齐放。适者生存,弱者淘汰。”

高管们互相看了一眼,这招有点狠,也就是说,以后港明系的报纸杂志,不止要跟外面的媒体竞争,还要跟自家报纸杂志竞争,输了就淘汰。

这有点像鲶鱼效应。

充分激活旗下媒体活力的同时,还能让他们逐渐摆脱港明系媒体的标签。

如果真这么规划,赖东豪这个位置就尴尬了,以后再不需要一个统管报业的人。

或者说,坐在这里的高层,没有真本事的,都会被各报社杂志社电视台的直接负责人所代替。

集团没了“中间商赚差价”,可能还更好更直观地管理。

没有人敢反对梁可风的这个策略,都想装死,希望箭不会射到自己身上,能好好在港明呆到退休养老。

只有岑天

华是梁可风的最佳拥趸和工作拍档,他是真心支持梁可风的改革。

站在企业经营者的角度,这么做,能让企业更长久。

*

傍晚回到家,梁可风把自己的改革告诉了梁大龙。

梁大龙毕竟是个传统经营者,让他自我绞杀,他还有点下不去手。

他拄着拐杖,跟梁可风在花园小径上散步。

“这么做,以后港明的名字,就越来越不响亮了。”

“但是港明名字太响亮,太过的垄断,以后港城市民,真有可能活在我们的信息茧房里,总有一天,不管是自上而下,还是自下而上,港明会吃大亏的。所以,我们必须要自己破除这个茧房。”

梁大龙不懂什么叫信息茧房,梁可风细细解释给他听。

春夏交替的季节,满园都是鲜花,梁大龙最近身体每况愈下,对新鲜事物的接收速度也比以往慢了。

梁可风说:“如果我们自己能够做到百花齐放,能够让市民知道更多不同渠道的消息,以后,不是谁跟我们打声招呼,我们就轻易答应帮别人去掩饰某些真相,这样我们在将来,才能够长久经营。”

梁大龙提出质疑:“我们可以管住自己,但底下那些人,怎么才能管住他们的报道是真实的,完全没有受利益影响的呢?”

“那就是另外一个层面的问题了。我们可以像港府设置廉政公署那般,设置廉洁专员。只要利润足够,可以高薪养廉。”

梁大龙只是提出质疑,他并不是不赞同孙女的改革,他知道自己终究是跟不上时代的。

“你放手去改革吧,但千万不要真的出现《港城日报》把《明珠报》绞杀了的后果。”

在他眼里,手心手背都是肉。

“放心吧,爷爷,那个只是打比方而已。如果哪家报纸业绩出现下滑,肯定是要立马问责的,没有能力的管理者也要及时换掉。”

到了凉亭,梁可风扶着爷爷步上台阶,他们在凉亭上坐着休息。

凉亭石桌上早已备好茶点和水果。

梁可风给爷爷倒了杯热茶,换了个话题:“爷爷,为什么福罗当年会被接到梁家来住,改姓梁呢?”

梁大龙回忆:“福罗是韩智的私生子,是我母亲,也就是你太奶奶做主把三岁的

福罗接到梁家来养的,梁福罗的名字也是她取的。当时梁家大本营还在佛山,但你太爷爷已经来了港城,我呢在国外留学,就你太奶奶带着丧居的梁幼琴住在佛山的祖宅里。”

丧居?

梁可风问:“姑奶奶以前嫁过人?”

“是啊,一开始找的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可惜成亲不满三个月,她丈夫就生病死了。婆家骂她克夫,对她很苛刻,你太奶奶就这么个养女,她也不忍心让你姑奶奶在婆家受气,就把梁幼琴接回娘家住。她是后来才改嫁那个又穷又傲的高贺年。”

原来如此。

“九叔公那时候也在佛山吗?”

“九叔公?当时他老婆孩子在佛山,他跟着你爷爷,来往佛山和港城,两地跑。”

九叔公很可能就是那段时间跟梁幼琴好上的,在那个年代,梁幼琴在没有改嫁的情况下,丧居怀孕,被婆家发现是要浸猪笼的。

太奶奶也只能帮忙瞒着,等梁幼琴偷偷生下孩子,抱到大徒弟韩智家去养,三年后又找借口抱回来,改名梁福罗。

把梁幼琴和九叔公的姓氏都放到他名字里了。

应该就是这样。

梁大龙喝了口热茶,“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梁可风也没隐瞒:“我和启明怀疑,福罗是九叔公和姑奶奶的儿子。”

梁大龙顿住,他虽然对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变慢了,但对于这种事,他脑子转的比谁都快。

只瞬间,他眼神都变了,“你的意思,梁福罗是罗九和梁幼琴的儿子?”

“很有可能。”梁可风把高乐茹遇害的经过跟梁大龙详细说了一遍。

梁大龙的脸色往下沉,他突然好像把一些事串联起来了。

见爷爷脸色愈发难看,梁可风小声喊了一声:“爷爷……”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

梁可风如实道:“我们想给九叔公、梁幼琴和福罗偷偷做一份亲子鉴定,以确定我们的猜想。”

现在梁可风缺少的是九叔公的皮肤组织。

梁大龙:“父母和子女间的亲子鉴定,比我跟你的亲缘鉴定要简单,港城的医院就可以做。这个事情,我让人去办,一个星期就能有结果。”

有爷爷出马,那是事半功倍。

梁可风观察着梁大龙的神色,她问:“爷爷,你这边是不是想起什么事了?”

孙女刚接班,手上的事情够多了,梁大龙不想再给她增加麻烦事,“等我确定了,再告诉你。”

等他确定了,他就要他们的命!

*

西区重案组陈健聪高级督察办公室里,秦启明汇报了高乐茹案件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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