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月盈坐在离开平宁的马车上,看起来惬意极了。

她当初和步九思一同办了过所,又有阮夫人在背后的顺水推舟,故而她现在离开平宁也没有遭到任何刁难,守卫检查了车队后就放一行人出城了。

在前去沥水县的路上,祝月盈似乎心情很好,她时常掀开车帘看着官道两侧的风景,也像是在期待快些到达沥水县。

小满今儿一转叽叽喳喳的性子,她在车上憋了半天之后,还是没忍住:“娘子……”

祝月盈脸上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她声音温和:“瞧你闷闷不乐一天了,说说吧,到底是谁欺负我们小满了?”

“娘子,”小满犹犹豫豫的,“娘子这么想去沥水县,难道是真的……喜欢那位?”

祝月盈恍然大悟:“原来你在担心这件事。怎么,觉得我这么急着去沥水县,就是单纯想见步郎君?”

小满声音越来越小:“娘子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祝月盈坦然笑着:“我急着去沥水县,当然不是因为想见步郎君呀。”

“我只是借着步郎君的信笺和阮夫人的字据定下行程罢了,若是没有那封信和那张字据,想来我现在也在前去沽海县的路上。”

祝月盈又一次掀开车帘,她好奇地看着自己不曾见过的风景:“我火急火燎地离开平宁,同意跟阮夫人签下留下证据的字条,都能让侯府放松警惕。”

她望向湛蓝的天,秋风吹动云朵朝着平宁的方向行去,几束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下来,轻柔地烘暖祝月盈的眼眸。

这是上一世的自己从未见过的风景,那位被困死在侯府的世子夫人连侯府大门都很少出,更别说离开平宁在外闲游了。

祝月盈感受着自己轻快的身体,但她始终不能忘记上一世的最后,自己那苟延残喘的感觉。

那时的自己,分明胸口已经像是被大石压住一般,侯府却还在加紧掐住她的喉咙。

现在的祝月盈自然不会觉得感伤,她现在只觉得愤怒。

小满叹了口气:“小满还以为,娘子根本就没想报复侯府呢。”

“至少现在还做不到。”

祝月盈很冷静:“虽然是侯府有错在先,但说到底,买凶明面上不过是府中妾侍的错,这件事根本就推不倒他们。你也看到了,在我与司所照义绝之后,莫家还依旧跟他们谈着婚约之事呢。”

“现在阿兄刚刚入仕,耶娘也在收缩自己的生意,我先在外面躲一阵也是好事。现在对付侯府,总会让人觉得是我余怒未消罢了。”

小满认真听着主子的话,但她越品越觉得不太对劲:“娘子……”

“娘子可是要……了侯府?”

她比出一个杀人灭口的姿势。

祝月盈打趣:“怎么,害怕啦?”

小满眨了眨眼睛,双手紧握:“娘子,小满胆子小,娘子可千万别骗小满!”

她凑近,小声道:“娘子,那可是侯府啊……”

宁顺侯府,从五品的勋贵之家!

自家主子不过是商户女,想要扳倒他们,谈何容易。

谷雨从方才起就一直在沉默,她没有回话,祝月盈也没有回话,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半晌,谷雨才缓缓抬眸:“所以,先前娘子时常去探望步郎君和步阿婆,又愿意给步郎君许多银票资助,并不是因为喜欢步郎君?”

祝月盈扶额:“在你们心中,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色令智昏?”

此时,小满恰好到处地沉默了。

谷雨直言直语:“娘子为了一个才见过几面的人在府中时时挂心,甚至两天之内就收拾好了行装,谷雨先前真的认为娘子喜欢步郎君。”

“现在谷雨才想明白,娘子原来是这样想的。”

祝月盈尝试解释,但最终只是点点头:“……对。”

“虽然这么说有些无情,但是步郎君只是幌子。”

祝月盈拉上车帘:“我想通过步郎君的手表现一件事——祝家很好用。”

有利用价值才能被看到,足够好用才能被保住。

想要脱离宁顺侯府在平宁城立足,不说能争取到陛下的偏爱,起码不能被陛下厌恶。

越定还会在无条件掏钱的祝家和天天与他唱反调的宁顺侯府中选择谁呢?

祝月盈阖眸,她承认自己与步九思的种种交往中的确有利用对方的成分。

但是,她感受着心中的酸涩,尽管自己表面把话说到如此冷酷的程度,心底却还是有些残存的其他情感。

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自己和步九思之间不是互相利用吗?

祝月盈想到先前与步九思的相处,或许现在她自己都不清楚,那时的笑和喜悦心情到底是自己的伪装,还是真情流露。

谷雨的声音适时响起:“娘子的意思,谷雨明白了。但谷雨还有一个问题。”

“娘子怎么就选中了步郎君呢?”

她感到疑惑:“娘子想要找一个向上传递态度的人,为何从一开始就挑中了步郎君,而不是等春闱放榜后,再去尝试接触一甲的诸位?”

万一步郎君根本就考不中进士,入不了陛下的眼呢?谷雨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祝月盈蓦地笑了:“所以,司大郎君离开平宁之前,我在他的行囊中也塞了银票。”

光在原处等着步九思做出成绩是远远不够的,自己想要的结果绝不能尽数系在他人的身上,总得亲自去争取。

祝月盈先前在宁顺侯府时就向司所善示好,在外放时又和兄长一起送别对方,还揣摩着司所善的心思将司有桐偷偷抱了过来,可谓已经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

如果司所善愿意与自己站在一边,那么自己就多了一个扳倒侯府的助力。

堡垒都是从内部瓦解的,祝月盈笑道:“阿兄给司大郎君的信笺应该也送到了,总之,先保持着友人关系,一般不会出错。”

谷雨听罢主子的安排,这才相信主子真的没有被步郎君的美色冲昏头脑。

小满听得脑袋晕晕:“反正娘子应该是做了多手准备,小满只听懂了这个。”

祝月盈搓她的脸颊:“行了,你们两个也别那么悲观,我又不是不顾后果也要拉侯府下马的那种人。”

“与其担心你们娘子的谋划会不会成功,还不如先想想待会儿吃什么。”

祝月盈语气轻快:“听说沥水县的羊肉汤不如平宁好喝,得换个菜尝尝。”

一行人就这样说说笑笑地抵达了沥水县。

祝月盈首先跳下马车,深吸一口气:“在车上晃了好几天,终于到了。”

谷雨紧跟其后,小满则是跟后面的护卫们聊起天来。

沥水县县令早就得知了祝娘子会来的消息,看在那一百万两的面子上,他派了人在此处等待:“祝娘子。”

祝月盈得体笑着:“有劳。”

来人也客套笑道:“祝娘子言重了。娘子远道而来,待娘子休整好后,我家县令有请。”

“定去。”祝月盈示意自己要走旁边的道路,“舟车劳顿,怕是要麻烦县令阁下稍候片刻。”

来人连连摆手:“不着急,不着急,等祝娘子用完午膳后再前来官署也不迟。”

祝月盈在沥水县随便找了一家邸店投宿,她将跟从前来的众人都安顿好后,自己则是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上领,重新系好蹀躞带。

小满给她整理着下摆:“娘子,这算盘是不是可以先别拿呀?左右是去见县令,又不是去查账的,还是穿得正式些好?”

祝月盈还是给自己扣上:“待会儿得去看看咱的铺子,所以还是带着吧,我先不把它挂上就是了。”

小满替主子收好算盘和账本,收拾好东西,陪着祝月盈一同去见县令。

出乎祝月盈的预料,沥水县令并不是她所预想的公事公办模样。

“祝娘子,缘铿一面啊!”

县令很热情:“先前县内水患,还要多谢祝娘子的帮衬,否则我怕不是要在吏部拿个‘下’的考功了。”

祝月盈明白了,这就是那一百万两的魅力。

二人客套了半天,祝月盈大致了解了沥水县的情况,也听县令分享了几家好吃的酒楼。

茶都倒了三茬,祝月盈这才拐弯抹角问道:“对了,听闻那位新任的监察御史现在正在沥水县?”

“御史?”县令斟酌着,“哦,祝娘子是在说步御史吧。”

谈起此人,沥水县令也显得有些无奈:“这个时辰,步御史现在应该还在乡间巡查。”

“步御史天天早出晚归,看着也颇为劳累,我和同僚们也没敢前去打扰。”

县令知道二人关系不错:“祝娘子可不要为难在下啊。”

祝月盈赶紧否认:“哪里能劳烦县令帮民女留心呢。”

沥水县令突然想到:“对了,我才想起来,祝娘子所住的那家邸店恰好也是步御史下榻的那一家。”

祝月盈本来已经起身告别,听见这话微愣:“原来如此,多谢县令阁下告知。”

二人道别后,祝月盈这一行人在县令这里过了明面,她在沥水县的闲游也算是有了保障。

祝月盈在沥水县的街道上走着,此处相当于平宁的东市,可惜受到水患的影响,能开张的并不多,还有许多铺子冲垮后根本没来得及修缮。

小满好奇:“水患不是元宁十年的事了吗?怎么现在都快元宁十二年了,还是这般模样?”

“说是元宁十年,但水患带来的东西到现在还未褪去。”

十年来,沥水从未发过大水,这次如此严重,着实耗费了沥水县好几年的元气。

祝月盈依旧在街道上走着,许多铺子都已经关闭,看锁头的模样,应是废弃有一段时间了。还有些铺子,甚至都没有落锁,就这样放在这里。

零星开张的商铺中,多半都是祝家的产业,祝月盈在此处转过一圈,才发觉,耶娘背后竟然做了这么多。

她的家人总比她所想的更在乎自己,更留心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

有几家粮铺照常开张,生意还算不错。祝月盈定睛瞧着,里面的掌柜果真是祝家出来的人,这便是祝家的铺子。

祝月盈终归还是有些在意沥水县的现状。

她虽不像步九思一样能从官署的账本中察觉出什么,但她可以查自家商铺的账本呀。

祝月盈知道这两家两铺分属于阿耶和阿娘,她随便挑选了一家,走了进去。

恰巧程临微已经把沥水县铺子的账册都给了祝月盈,她现在用得也顺手:“可是这般?”

粮铺掌柜行礼:“大娘子。”

祝月盈友善道:“掌柜是我阿娘手下的人,无需多礼。”

“我不过闲游至此罢了,恰巧阿娘给了我这间铺子送去平宁的账册,我便来看看情况。”

她招呼着侍从把铺子里留存的账册都搬出来,自己在柜台角落找了个不妨碍生意的地方开始清查。

祝月盈就当着粮铺所有人的面拨动算盘,小满在一旁帮助主子整理,谷雨则是暗中注意着所有人的神情,看能不能从中发觉什么异常。

这间铺子去岁就开张了,此时也攒了不少账册。祝月盈不仅在查账,她还展开纸笔,把每个月的进账按照区域和金额分开,想要用这种笨办法去把握这一年沥水县的流向。

算盘的声音清脆,可在粮铺的这一隅间也不算吵。柜台处常有沥水县的民众前来询问买卖,祝月盈听着吵吵闹闹的声音,心下却安。

她定定神,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面前的账册上。

祝月盈和小满一直在此处查到落日时分,夕阳的光线擦拭着她面前的账册,刺得她睁不开眼来,只好撂下笔,仰头歇息一阵时间。

小满收拾着东西:“娘子,今儿也差不多了,待会儿我们便回去吧?”

“好,”祝月盈活动着手腕,“晚膳吃什么?”

此时,又有人来到粮铺买粮,粮铺掌柜立马上前招呼。

祝月盈一开始并没有注意这边的情况,毕竟前来买粮的人很多,她只是分心听一耳朵,并不干涉掌柜和伙计们的活动。

不过来人明显比今儿的其他人要拮据许多:“还有没有更便宜点的?”

掌柜有些为难:“这已经是最糙的米了,若是再次点,怕是喇嗓子得很。”

“没事没事,便宜就好。”

伙计们去库房里翻边角料出来给来人看,祝月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注意着柜台的动静,不禁叹了口气。

能买得起粮,这还不是最拮据的人。尽管自己花了一百万两,步郎君也不是中饱私囊的人,但终究还有仅凭个人顾及不到的地方。

祝月盈心中感慨,她摇了摇头,收好手中的账册。

来人还站在柜台处没有离开,周遭的伙计们不免警惕了些,毕竟也不是没有人以各种刁钻的条件来找茬过。

可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店家无需多虑,我们只是想看看更便宜一些的粮品质如何,非是无故惹事之人。”

祝月盈猛地抬眼,她此时坐在柜台后面的角落,面前还堆满了纸张,乍一抬眼,险些被迎面而来的夕照日光晃出泪花来。

来人像是被她的动作吸引了目光,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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