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雾气越来越重了。
浓雾凝结成雨珠,沿着屋檐滴落下来,打在廊檐下冰冷的青石台阶上。
远处传来钟声回荡,悠远沉重,带着凝结的肃杀之气,连浓雾与月色似也被荡出涟漪。屋檐下,老人闭上双目,神情肃穆悲悯,似乎有赴死的决心。挽着双髻的小女孩却睁大双眼,瑟缩在她的怀中,惊恐地盯着巷子里飘荡的鬼魂。
女孩恐惧到了极点,自牙关中颤抖出声:“姥姥……”
“嘘……不要出声。”
“七月半啊……钟声响,鬼门大开。”老人沙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粗粝的手心抚摸她的额发,“闭上眼睛,该睡觉啦。”
这分明未到七月,为何她会看到如此多的鬼魂?
女孩的脸色煞白,喘不过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如何能睡!她分明看见,那浓重的雾气中,是数十道手牵着手的黑影,连成一道半圆,恍惚、缓慢地要将她们包围!
她的脑海中如潮水般浮现起姥姥讲过的故事:那些被车马踩踏而死的人啊,最是心怀怨恨与不甘。他们化作冤魂,却不肯轮回,终日手牵着手,拦在路的中央,只要有生人出现,他们就会一拥而上,吞噬掉那人的心魂,让那人代替自己,终日游荡在路边,直到下一个替身的出现!
如今,她也要成为故事里的那个倒霉蛋,去给一个鬼魂做替身了吗?
有没有人来救救她!
女孩不甘地咬紧牙关,身体却在恐惧中僵住不得动弹。眼见得那拦路鬼越来越近,浓雾中甚至瞧见他们血肉模糊的脸与扭曲的关节。
两行泪水自她的脸上滑落。那拦路鬼嗅到了生人身上的芬芳气息,不由得露出了贪婪而狰狞的微笑,口中鲜血登时如水般滴落。
僵硬泛着青白裂痕的手臂自浓雾中探出,分明是个死人,掌腕却在一瞬间变得那么灵活,势要掐住她的细弱的脖颈。满是浓雾的晚风裹挟着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女孩大叫着闭上双眼。
“啊——!!”
意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耳边只听得“轰!”的一声爆响,泛着血腥的恶臭在一瞬间随风散去。
浓雾之中,一道窈窕身影端立,火花炸开,如万道金光,在那一瞬间照清了来人莹白清润的面容。
叶清圆两指并拢,指尖隔空冲着那一串拦路鬼们点去,“敕!”字一出,那道五百蛮雷符倏然飞去,在触及浓雾的瞬间,将那拉手的鬼魂炸成了一串烟花,顺便将这一条小巷的鬼雾都清了个干干净净。
皎洁的月辉再度铺满青石道。
“好大的威力……”她收回手,神色震惊,“不愧是雷符,一符杀百鬼。”
这道五百蛮雷符的画法原身并未掌握,还是叶清圆悄悄翻出符箓书,自己添了两笔上去画成的。她尚且不能做到画符时的所谓“心思澄明、妄念悉除”,兴许只发挥了三成威力,就足够将这条巷子的阴魂清除。难以想象若是由高人亲自书符,该有多么恐怖的杀伤力。
屋檐下,女孩的眼瞳中一簇烈焰尚未熄灭。张着嘴巴惊魂未定,一只细嫩的手却已抚在她的肩头。
叶清圆俯下身来,周身回绕暖风,柔声道:“可以自己站起来吗?”
女孩目光有些失焦,好半天才看清来人,她泪眼朦胧地点点头,搀扶老婆婆起身,祖孙二人脸色俱是惊魂未定的惨白。
“二位怎么会来到这里?”叶清圆放眼看了看四周,此是一道狭窄冷清的后巷,并非居住之地,平日里连更夫都懒得踏足一步,到了夜晚更不会有百姓来此。
她补充了一句:“是自己走过来的吗?”
老婆婆似乎是吓住了,枯败着脸一言不发。那女孩睁大了惊恐的双眼,慌张摇头:“不、不是。”
深更半夜不在住宅中歇息,却来此闹鬼的长街游荡,既然不是自己步行而来。那就是有东西从中捣乱了。
叶清圆摸了摸女孩的发顶,放轻了声音:“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语调轻轻,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女孩的心绪很快被抚平,小声道:“我们的家不在这里呀,明明我们那时都要睡觉了,外头街上却突然传来铃声……
“那铃声很轻,我的心却开始突突地跳,好像有一柄锤子在敲。我那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疯了一样非要推开窗,然后,然后我就看见……”
叶清圆的手心轻轻按在她的肩上,眼中也流露出安慰的温和之意。
这仍无法给予女孩鼓励,她的目中又开始现出深深的惧怕:“有个好奇怪的人,手里拿着一根绑了铃铛的拐杖,慢慢地在前头走着。他身后跟了好多……好多的人。可是那些人,全都没有脚!”
银辉清减,雾蒙满巷,她慌忙间“啊”地惊叫出声,两只手慌忙死死捂住嘴巴。
为首摇铃的那人闻声站定,拐杖“笃”地一击在地,铜铃发出清脆响声,紧接着倏然顿住,唯有铜舌上悬系的惨白符纸在浓雾中轻摇慢晃,犹如引魂的白幡。
那人僵硬的头颅循声咔咔转过来,一双全是白的眼盯死了她,在嗅到那股鲜美的活人气息之后,鲜红的唇角缓缓勾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视线很快被黑暗吞噬,再一睁眼,二人便已经到了这条小巷的角落,数十只拦路鬼嘶吼着、挣扎着,争先恐后要来占身。
女孩不敢再回忆,满脸痛苦地抱紧了老婆婆。
叶清圆若有所思。
所谓铜铃,可以粗略地分为两类:其一是作为法器的三清铃,呈山字型,上刻符咒,多用来聚魂凝神、趋吉避凶;
其二便是引魂铃,“接引”阴魂邪祟入鬼门,铜铃上所刻道符皆是堪称禁术的霸道蛮横,阴魂一旦被控,不得有任何反抗,否则当即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因此这种铜铃也极度危险、难以控制,向来由渡亡世家白氏所持且严密监控,寻常人根本无缘得见。
既然手持拐杖那人身后跟了亡魂,那不必说,此人所持便是引魂铃。
小小的初阳镇究竟藏着什么东西,竟连引魂铃都出动了?
叶清圆问道:“摇铃的那个人只是望了你一眼,是吗?”
“……是,我都不清楚怎么回事,当时好像晕过去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再一睁眼,就来到了这里。”女孩快要哭出来,“我好怕,我很没用是不是?可是当时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妹妹,你很勇敢。”叶清圆安抚住她,露出一抹微笑,“那么恐怖的场面,一般人看到恐怕都要吓死了,可是你还能完整地讲清楚前因后果,说明你是勇敢冷静的小姑娘呀。不要妄自菲薄嘛。”
她笑得温和,唇边漾出梨涡:“等一下我送你们回去,今晚就大门紧闭,不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好不好?”
女孩怔了一瞬,眼眶微湿,用力点头:“好!”
幸好途中没有再遇到什么岔子,叶清圆亲眼看着女孩与老婆婆关好了木门,才长舒一口气。
晚风吹来浓雾的潮气与草木清新,她在铺满月光的狭窄弄堂站定一瞬,目光穿过呜咽的长风与摇曳的花影,眉心一蹙。她忽地意识到,自遇到女孩之后,再也没有见到游荡的鬼魂了。
女孩说,那手持拐杖的人摇着铜铃,足步轻快,走街串巷,身后跟着数不清的阴魂。
他将魂魄都召集到一处,是想做什么?
他现在身在何处?
甚至……“他”究竟是人是鬼?
寂寥的狭窄小巷,一刹的天地寂静之后,树影霎时纷乱,平地忽起狂风!
酒楼悬挂的两盏灯笼骤然熄灭,酒旗迎风猎猎作响,冷风裹挟着满地枯枝败叶席卷而来,扬起满巷烟尘。
叶清圆裹紧了身上大氅,莹白的手指拂过毛领,忽地一顿。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崎岖的山道,泥泞道旁被暴雨摧残的、铺满地面的艳红山茶,像是流淌了满地的烈火。叶府院落中蒙蒙的一层白霜,她身上裹着的毛领大氅。
以及如今,她触目所及的,满地的蜷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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