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阿磐问他。

她私心以为都是沦落在外的中山人,因而觉得亲近,也没什么是不能问的。

那人只说,“能教给你一切的地方。”

外头的人说话总是这样,说什么都只说一半。她想起养父来,养父也是话说半句,全凭人去猜。

她又问,“教给我什么?”

那张温润的唇说着许多陌生又坚决的话,他说,“教你国家道义。”

“教人杀人越货。”

“教你安身立命,教你求生的本事。”

这一路来,他极少一次说这么多话,从他的话里,阿磐隐约知道了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大抵是个培养杀手细作的地方。

国家道义她懂,可“杀人越货”这四个字仍旧使她心头一跳。

她实在不是个残虐嗜杀的人。

养父曾说她天生善念,好生恶杀,原不该生于这乱世之中。可偏偏时乖运舛,偏偏就在这乱世之中颠沛流离,进退狼狈。

她在那人一旁怔然坐着,听着车轮将积雪和坚冰碾出轱辘辘的声响,也把去岁的尸骸和断裂的旌旗压出了嘎吱嘎吱的脆音,不知已经走了多久,也许几十里,也许几百里,只知道透过车窗的天色一点儿一点儿地暗了下去。

这一路再没有什么话,车内寂然,只听见匆匆赶路的声音。

车身不大,仍寻了一角蜷着。

分明已经困极乏极,人也都要被这颠簸的山路颠得散了架,然那繁杂的思绪把她的心胸全都填得满满当当的,因而一双眸子大大地睁着,怎么都睡不着。

忽而听见那人问道,“在想什么?”

声腔平和,似个兄长,正与她温柔地说几句贴心的话。

阿磐心头一松,“我在想以后。”

这漫漫征途,十分寂寥,他大约想找人说说话,故而闻言竟温和地一笑,“想到了什么?”

阿磐也浅浅地笑,“从前的不敢想,以后的,也不敢去想。”

那人点点头,软语温言地说话,“什么也不必想,睡一觉吧。”

“可我睡不着。”

那人端然拍了拍腿,示意她枕着睡觉,“过来。”

适才那人只不过是变了脸色,便叫孟亚夫瑟然不敢多嘴,她哪里有凑过去睡觉的胆子,“可你是主人。”

那人笑叹一声,“都是亡国奴,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

他说的有道理。

也正是因此,

阿磐才敢凑过去似小狸奴一样试探着虽仍有犹疑但到底拢着大氅枕在那人腿上卧下了。

这赶路的小轺车身狭窄但如今蜷了大半日的腿脚正好能舒展了开来。

人是拘谨的虽车中昏暗但活生生地睁着眸子一时半刻都难以睡下。但左右宽慰着自己总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蓦地眼前一热是那人温凉的掌心覆上了她的双眸“睡吧睡一觉就到了。”

阿磐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拨弄着那人掌心的伤疤她忍不住开口唤他“主人。”

那人不言静静地等她说话。

“主人身边有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还受这么重的伤?”

你瞧外头那握弓的和赶车的哪一个不是智勇双全哪一个不是顶厉害的人物?

那人顿了片刻好一会儿才道“是一把剑。”

“谁的剑?”

“魏国督军的剑。”

哦阿磐心中一荡。

能与魏国督军交手的又怎么会是寻常人呢。

想到此处她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主人是什么人?”

就似那人问“还不知我是什么人就要跟我走?”

也许他根本不会答不愿或者不屑但心中有困惑为什么不问一问呢?

良久都没有再听见那人说话阿磐几乎以为那人不会再答她了总之上了他的马车是什么人不也都是她的主人吗?

罢了罢了。

那人身上暖和泛着淡淡的草药味阿磐迷迷糊糊正要睡去恍惚间听那人叹了一声“中山人。”

那叹声悲哉痛哉如泣如诉即便她半睡半醒依旧被那一声叹攫住了心口。

是了他们都是中山人都是亡国奴。

她被这叹息所染忍不住也幽幽一叹便在这叹声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披星戴月地接连赶了三日的路这三日都与那人朝夕相处。

那人不必她端茶煎药侍奉梳洗只要她用耳听用心记。

他教给阿磐到底什么是国家道义。

他说要恢复中山的宗社教她懂得匡时救国的道理。

他说她便听。

说什么

要她记什么她便记什么。

三日之后我死国生我死犹荣义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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