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岳家生意上的账目, 如此机密的东西, 为何要我来插手?”
看着满桌的账本,子桑没敢上前翻阅,只能向石良寻求答案。
“因为夫人是岳府的大夫人。”
石良倒是没多大在意子桑过于惊诧的反应, 他走进书案, 将账本一批一批地叠出左右两堆, 为子桑待会的阅帐腾去一些桌上的空间。
“可我是女眷,如何能碰得来这些东西。”
可石良简单的解释无法消去子桑满腹的疑惑, 她甚至觉得事有蹊跷。
“老爷倒不讲究这些东西,况且老爷膝下尚无一儿半女, 虽二夫人还在怀胎, 可几月后出产的孩儿也无法替老爷分担如今不断扩展的家业, 老爷也无法再等待继承人长大成人, 积在他身上的病反反复复,这么多年,一直不见好, 再加上这日日繁忙的劳务,若再没人替他分担,总有一天,他会病垮的。”
估摸着子桑的疑惑不会轻易褪去, 石良抬起头,耐心地将各种原因缓缓道来。
“但老爷有你呀!”
子桑依旧不信。
“石良只是区区外人, 能帮老爷也只有夫人了, 毕竟夫人也知道, 二夫人的性子无法成为老爷贤内助。”
但石良依旧有某些可以说服的理由。
“那我又有何能力能够成为老爷的左右手?”
“这是老爷的决定,石良不会细问。”
不肯罢休的子桑依旧在追问,只是最后石良的这一句话推脱,让她觉得没有必要再问下去。的确,石良所说的一切都是有说服力的,更是有理有据,但子桑依旧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毕竟烙印在她身上的印记对于曾经的岳府都是无法抹平的创伤,甚至到如今,子桑也不清楚岳梓为何要娶她。岳梓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真是愈来愈古怪了,让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了,对于上头的人来说是莫大利好,可自己怎么想着都觉得风险过大,可若是不接,机会不会再有了。
可惜,子桑犹豫根本没有持续太久,甚至连石良都未察觉她有犹豫过,似乎,子桑只是在听完他的解释后,缓缓地点了两次头,便走过来拿起堆在最顶侧的一部账本低头翻阅了。
到底,子桑还是选择继续,即使她知道,其中不免有蹊跷,但她还是选择了上头一定会选择的,即使事后与预期相违,她也无需负责,她只是中间人,参与并不保证成功,虽然上头在一开始就笃信她能够做到,毕竟因为子桑特殊的身份,注定了这她一生需要完成一项特殊的使命,通常,这都是世人的普遍想法,也是从叶府覆灭后几年,某人一直潜移默化灌输与她的思想。
似乎,世人们无法不认同一句有仇不报非君子,可他们都忘了子桑在曾经的叶府里过得并不好,对于岳府的仇恨都是别人强加于她的,她自己没有多少概念,但也默认接受了,毕竟与家族相比,她更在乎自己,家族并没有带给她多少归属感,而自身,这些年,带给她带来了太多好处,只要她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便可无事了,乘凉的大树无须她苦苦寻觅,多半自己便找上门来,她对自己的所处位置很早便有了认识,既然对于岳家来说,她只是一枚左右逢源棋子,被人轮番利用,而其中利害关系,作为一个与岳家有牵连的局外人,她了解不了太多,人家也不会让她接近。
此生命运如此,终归是要被人在棋盘上推来推去,移来移去的,与其劳累挣脱,不如不随波而流,对自己没有坏处,反正到头来不过是被人扔进棋盒里的下场,但好歹,比起其他任何黑白棋,她在棋盘上迂回的路线更多,停留的时间更长,难得这不就是利处吗,只要双方棋手相争不止,她便可以一直活下去,比一般棋子都好。
但其实,还有一点,也被所有人忽略了,那就是,子桑不是君子,她是女子。
在北厢的书斋待上只是两个时辰,子桑连一本帐册也未能阅完,岳府有它自成一套的记账方法,若不熟悉,对于旁人来说只能是是晦涩难懂,听石良说,这一类记账方法是岳梓二十多岁在北方闯荡时与某城商事的老掌柜学会的,他而后又多次改良,回扬州后便有了岳府独特的记账体系。石良坐在一旁事无巨细地教她,她觉得脑袋昏胀,只是听懂了大概,阅读起来还是费劲,快结束时她还在想,或许明天再来,石良还得为仍是一知半解的她再从头讲解一遍。
回房的时候,天色已暗,在屋里正为浴桶倒热水的莲儿见夫人一脸疲惫的回来,便抹了抹手,上前询问夫人十分需要开灶煮些红枣小米的稀粥补补身子,子桑挥了挥手,说不吃,让她按时关上厅里和前院的木门,如同老规矩。
夜晚如期而至,而她也要“休息”了。
莲儿麻利地离开了,南厢的大门吱吖地闭合,子桑起身前往后山。
她进华屋的时候,静悄悄地,没引起声响,只是心血来潮想要吓唬吓唬那人,小小玩笑一下。
暖池那处空荡荡的,岳莘不在。也是,今晚,她回来晚了,岳莘也该沐浴完毕了。
不远处,书斋敞亮,她必定于此。
悄然进屋,岳莘正侧对着她,席地而坐,一身柔纱微紫,长曲于地,上身斜倾,柔
柔弱弱,手肘倚着书案,单手半撑下颚,低头看着矮桌,似乎在神游,或是冥想,沉迷过深,竟没有发现子桑进来。
“是不是在想我,很久了?”
一双柔荑轻覆双眼,细声伏耳,温凉的耳廓被湿热的气息撩拨,终于那人从懵懂中惊醒,下意识地吸气,耳红,微颤,随而拨开那双碍人的手并若无其事地反驳。
“没有。”
“撒谎,那为何对着我的画像凝视如此之久,如何解释?”
藏着岳莘身后的人,别有深意地探出一颗小脑袋,狡黠地捻起铺着矮桌上的一副被人精细镶好的画卷,似问非问,带尽柔媚。
那幅画,别无它,是不久前,岳莘为子桑点画的春光之色。
“不要胡闹!”
她看了如此久,看到失神,失意,失感,其中心思自然明了清透,还别人当场抓获,被人一览全无,怎么不尴尬无措。无法解释,只好强说词,还一把夺过子桑手里的画,挪到一旁低头细心地将画卷卷起,也不理会子桑的眉飞色舞,甚至还生气了,颦着眉一脸不悦。
这是子桑见过岳莘脸色最为透红的一次,她突然觉得今日午后在北厢书斋消磨掉的时间,她因密密麻麻的账目明细而昏花的双眼,被庞大数目折磨的昏昏噩噩的脑袋,这些折腾的东西,石良的教学都是值得的,若不,她也不会因为这些而被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让她晚回去,撞见到这样她从来不敢奢求的画面,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居然别扭起来跟个与母亲赌气的七八岁的男孩,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带着傲气,放不下架子,又浑身不自在,看样子需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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