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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胪大典之后,新科进士面圣奏对,皇帝钦赐新科进士们锦袍、笏板等物,代表着他们正式进入官场成为朝中群臣中的一员。
奏对之后是琼林苑赐宴,以往传胪大典在皇宫崇政殿,放榜之后从皇宫到琼林苑有那么长一段距离,进士们到琼林苑已经是下午了。
这一届殿试放榜直接在琼林苑,省去了从皇宫到琼林苑的这段路程,新科进士也能有更多的时间为参加琼林宴做准备。
谁曾想准备着准备着就打成了一团。
赵曙的表情不怎么好,大宋从开国到现在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新科进士在放榜之后打起来的,这群新人未免太不给他面子。
看文相公的反应,他已经能猜到琼林苑结束后要被怎么念叨了。
年轻气盛不如老成持重,为官不能意气行事,气性太大不适合做官云云。
现在看来,文相公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年轻有利有弊,想要年轻人有锐气就得忍受他们可能带来的无差别攻击。
他自己选出来的人还能咋滴,忍忍吧。
赵曙勉强维持淡定,然而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就淡定不住了,他觉得这不是年轻人意气行事,而是那几个家伙脑子有问题。
文风可以模仿,但是不可能模仿的一模一样,再怎么模仿也会保留他自己的特点。
翰林院的翰林学士看不出他在模仿吗?政事堂的相公们看不出他在模仿吗?
试卷被那么多人看过,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苏家小郎在模仿他哥的行文风格,连看他不怎么顺眼的文相公都只说了句投机取巧,轮得到同榜进士说他的文章是代笔?
他要真的是代笔,翰林学士那关就过不去。
人不行别怪路不平,考不过苏小郎就造谣苏小郎的试卷是代笔,这种人七老八十了也不堪大用。
这么一看,多选些年轻人还是有好处的。
换成文相公喜欢的那种老成持重能忍则忍的进士,没准儿谣言传遍京城了他这个当皇帝的还不知道,不像现在,那些人敢造谣就有人敢反驳,吵的厉害了还敢动手。
打起来好,打起来闹出动静能当场解决,要是谣言传遍京城之后再着手调查,到时候查出真相也晚了。
苏景殊也
知道这个道理,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要是不能在源头解决谣言,明天他的状元是他哥代笔才得来的消息就能传遍大街小巷。
话不多说,请官家出题。
赵曙也不含糊,直接指着满园春色让他在满朝文武和所有新科进士面前作赋一篇。
题目并不难,难的是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动笔。
包拯的黑脸比以往更黑,他平生最不喜胡搅蛮缠之人,新科进士不分青红皂白说状元的文章是代笔,殿试造假乃是欺君之罪,他们红口白牙毫无证据怎么敢这么说?
包大人没看过殿试的试卷,富弼韩琦等人却是实实在在的看过文章后才定的名次,很清楚试卷究竟是不是代笔。
政事堂的相公们说大气很大气,说小心眼一个个的也都很小心眼,新科进士还没进官场就说他们没本事,这能忍?
院子里留给新科进士们的空地方不多,那么拥挤了也挡不住他们站的泾渭分明。
信誓旦旦说状元文章是代笔的那几个孤零零的站在一边,看上去有些可怜,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将来只会比现在更加可怜。
当年寇准寇相公因为不满官员按部就班升迁就压下一大批无功无过的官员不让升迁,如今这些进士还没进官场就将政事堂所有相公以及阅卷的翰林学士还是官家全得罪了,别说升迁,他们有没有官当都要另说。
文臣那边都知道殿试的名次排的有多慎重,尤其是前十名,前十名内部的排名要看官家的眼缘,但是从所有的进士中选出前十名却只能看真本事。
那是要贴出去供天下读书人学习的文章,谁敢在这上面动手脚?
状元的文章是代笔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不光状元本人要被指指点点,所有参与阅卷的官员都得受牵连。
要么是徇私舞弊明知道是代笔还假装没有发现,要么是学问不够压根没看出来状元的文章是代笔。
他们认了哪个都是名声尽毁。
文臣心里有底,武将那边却没那么足的底气。
他们没有看贴出去的那些文章,看又看不懂还费那个功夫干什么?
状元郎在御前被刁难,他们不认识状元郎,他们元帅认识啊,小小年纪好不容易考个状元还被污蔑,看的他们还怪紧张的。
“元
帅,听说您和状元郎他爹私交颇好,今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觉得状元郎的文章是代笔吗?”狄青旁边的武将压低声音问道,“殿试作假,真要落实了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狄青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为什么和状元郎他爹私交颇好吗?”
旁边的武将老实的摇头,“不知道。”
狄青扬起下巴,“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趁状元郎还没进官场先和他爹打好关系,等他进了官场就能凭私交把人拐去西北军当监军。”
旁边人:???
“啊?”
狄青歪歪脑袋,“还不懂?”
“懂了懂了,您都说那么清楚了还能不懂吗?”问话那人连连点头,说完之后立刻和其他人说他刚从狄大元帅口中打听来的消息。
——状元郎,不得了,人家还没考状元的时候就被狄大元帅盯上了。
——什么什么?状元郎那么早就被元帅盯上了?
——元帅家的孩子还没出生,是男是女还不知道,盯那么早合适吗?
——算算时间,那时候元帅还没成亲呢!
……
——狄元帅厉害啊!
狄青盯着不远处专心写文章的苏景殊,不知道他的话让那群不靠谱的下属传成了什么样子。
狄大元帅都没注意,当事人更是一无所知。
苏景殊等宫人搬来桌椅准备好笔墨纸砚就开始写,官家给他出了个简单的题目,斟酌的时间太久显得他这个状元郎反应太慢,对不起官家更对不起他自己。
以满园春光为题写赋,这个题目真不错。
晏相公的诗词颇受南唐冯延巳的影响,多表现诗酒生活和悠闲情致,婉转清丽不落俗套,和他二哥的风格截然不同。
或者说,和他们全家的风格都截然不同。
但是吧,按部就班学出来的读书人不会只学一家,在找到独属于自己的舒适区之前什么都能学,晏相公的风格就很适合这种春光明媚的场景。
他们家老爹和二哥三哥的风格细究下来也不一样,三个人的文章拿出来很容易就能看出是谁写的,他自己倒是没啥独特的风格,至少他自己看来没什么独特的风格,可他会模仿文风啊,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天赋异禀呢?
崽种们,让
你们看看什么叫名正言顺的状元郎!
赋的字数不多,殿试要控制时间,一般都控制在一千字以内,现在那么多人在旁边等着,七八百字就差不多了。
清新抒情的赏景文太长了也不合适,短短的就很好。
水平不高怎么了?他能模仿出来就是他的本事!
小小苏写完之后满意的放下笔,旁边侍立的宫人不等墨迹晾干立刻拿去给官家看。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张薄薄的纸上,赵曙打起精神接过文章,刚看几行表情就开始古怪。
他以为这次的文章会和殿试的文章一样模仿苏轼,没想到那小子这回依旧不按常理出牌,改成了模仿晏殊晏相公。
啧,这小心眼。
他喜欢。
底下人都等着传阅文章,官家的表情那么奇怪,苏家小子到底写了什么?
笃定状元的文章是代笔的那些进士等了这么时间也冷静了下来,妒火上头的时候什么事儿都敢干,冷静下来意识到刚才那么做可能造成什么后果都慌了。
状元真是代笔也就算了,他们好歹能落得个不畏强权的名声。
要是不是代笔,他们的仕途还没有开始就得结束。
以科举为目标的读书人大部分除了吟诗作画写文章外什么都不会,没有接受过外界的磨炼,更没有经历过朝堂上的勾心斗角,遇到这种涉及后半辈子前程的事情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御前不比其他地方,在琼林苑门口的话他们还能互相推诿责任,如今官家和满朝文武都看着,他们能站着不动就已经耗尽了全身气力,想推诿也没有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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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看文章的表情不太对,是不是苏家那小子的文章写的太差劲让官家看出了真实水平?
院中寂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文章从官家手里传下来,先到政事堂的相公们手里,再到参与阅卷的翰林学士们手中,然后顺着品级依次往下传,最后传到新科进士们手中。
所有人看完之后都是:这也行?
周青松刚刚得知里面的人为什么打起来后气的袖子都撸起来了,也就是他没挤进去,他要是挤进去了就不只是衣袍凌乱那么简单,非把那些长了张嘴却不会说话的混账玩意儿揍的这辈子都不敢说话不可。
没本事考状元就去造
谣状元,那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吧?
人他都记住了,御前不好动手,等琼林宴结束再说。
他们家景哥儿的好友多的很,敢在成绩上污蔑他们景哥儿就别想全须全尾的走出汴京城。
本来考中状元是大喜事儿,他们景哥儿还是大宋最年轻的三元及第,现在全被那些家伙给毁了。
谁家状元郎考完试还得证明殿试上的文章是自己写的?把监考官和阅卷官当什么了?
周青松火冒三丈的等着他可怜的小同窗自证,看完自证文章后也沉默了。
不愧是他们景哥儿,这法子他还真没想到。
武将那边探头探脑等着看文章,看着文章传来传去就是不往他们这儿来都急了,“诶诶诶,这边还没看呢。”
虽然他们大部分都看不懂,可他们狄大元帅也是读过书的人,范文正公亲自教出来的学生,就这么把他略过去是不是不太好?
他们武将在朝中的确没什么地位,但也不能当他们不存在吧?
狄青屈起手肘给叫嚷的最大声的家伙一下,他的水平他自己最清楚,在场那么多读书人他一个都比不过,也就能在这群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家伙们面前当个文化人。
让他看文章有什么用,他还能点评状元郎的文章不成?
赵曙敲敲桌子,看着下首几个面色灰白的进士,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文章你们也看过了,有什么想法?晏公附身帮他写的?”
晏相公工诗善文,又是真宗仁宗两朝简在帝心的重臣,走科举路子的读书人不可能没读过他的文章。
苏家小郎学的怎么样?能看出和晏相公的区别吗?
这会儿能看出他和晏相公的区别,刚才怎么看不出他和苏子瞻的区别?
闹事的几个进士自知理亏,这时候再闹只能让官家更厌恶他们,心里再多怨念也不敢表现出来,为了保住前程姿态放的非常低。
他们被猪油蒙了心,一时嫉妒才说出状元的文章是代笔的话,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求官家看在他们寒窗苦读不容易的份儿上饶过他们。
几人声泪俱下跪地求饶,上首要是仁宗皇帝,没准儿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可惜当今圣上不是仁宗皇帝。
赵曙没功夫听他们哭,直接让人将他们
拖出去,方才赐下的锦袍、笏板等物还有功名尽数收回,今后也不再录用。
其他参与打架的进士找地方换个衣服再来参加琼林宴,念在这次事出有因他不追究那么多,将来再有御前失仪他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对了,空出来的那几个名额就从后面递补,闹事的几个人都是三甲的进士,想来五甲头几名会非常感谢他们闹出来的这一出。
散了散了,都准备赴宴去吧。
果不其然,官家话音刚落,五甲头几名就忙不迭出列谢恩,根本不给那几个进士求情翻身的机会。
笑话,那几个人翻身他们就没法翻身,同榜进士又能怎样,这种时候还是自家前程更重要。
敢做就要敢当,要是诬告状元都没有惩罚,今后谁觉得状元名不副实就造谣状元殿试的文章是代笔,人家状元倒了八辈子霉才遇上这样的同窗。
就要罚!就要黜落!就要把名额让出来给后面的人!
虽然他们的成绩比不上三甲的进士,但是他们为人肯定比那几个家伙强。
官家,选他们当官肯定没坏处。
侍卫动作利索的把被黜落的几个人扔出去,不让他们的鬼哭狼嚎惊扰到官家和朝臣。
苏景殊淡定看着人被拖走,不着痕迹的朝旁边的太子殿下眨眨眼睛,从容不迫颇有大将之风。
赵大郎朝他竖起大拇指,脸上的笑容盖都盖不住。
他现在不觉得小伙伴离京做官会被年纪比他大的官员欺负了,他们小郎吃什么都不吃亏,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断没有他受欺负的道理。
讨人厌的家伙被拖出去了,接下来安心去参加琼林宴就是。
有前面这一出,今年的进士中肯定没人敢在他面前找不痛快。
日上中天,今年不用大老远从宫里到琼林苑,但是时间都浪费到了状元郎自证没有代笔上,琼林宴开始的时候时间也没早哪儿去。
本朝取士不论门阀,出身已经算不上劣势,只要有才华,一切皆有可能。
朝中大臣中出身寒门的很多,几十年的宦海沉浮一样做到了官居高位,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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