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傅朝寻活了三十年,三十年里他有二十年都在为同一个目标奋斗,那就是凭借身上那点皇家血脉去挣一个权倾天下的位置。
他不是皇子,也不是嫡长子,但是他却握着为数不多的希望拼了命的往那条满是荆棘的道路上挤。
为了得到父亲的喜爱,为了能让父亲分给他一些权利,哪怕一边呕吐着做那些违心的事情,也要一边阿谀奉承地任由父亲驱使。
记得从五岁起,在他明白了什么叫“克母”,什么叫“扫把星”之后,他就暗暗发誓,这一生无论如何也要从那越陷越深的泥潭中走到光明大道上来。
前世里他一直都知道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自己在父亲面前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更知道世人的唾骂会给他带来什么,当自认为已经跌到深渊的时候,为了那一点光亮,其实是不在意周围的目光和声音的。
他和大哥同为一母所生,大哥一直都是父亲托举在阳光下的希望,而他则成了那个垫背的人。
自幼,吃穿用度他是最差的,挨打挨骂他是最多的,被冷眼嘲讽也是理所当然的,甚至每年除夕之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的时候,他都是多余的。
十几个除夕之夜,无一例外,他都只能站在飘着大雪的门外,默默地听着屋里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明明,他是嫡妻所生,却不如一个庶子深受爱戴。
其实他知道,七岁那年,是父亲买通了那个上山砍柴的男人把他带回家中,只是为了让他到山里历练一番。
没有人知晓那两三年的生活有多么悲惨,也没有人知晓阿婆只是叫他一声“寻儿”就能让他激动半天。
直到后来,他娶了叶元倾,才知道一个家是什么样子,才知道他也可以有一个家,虽然他们的家冷清的不成样子,但那也是一个可以为他遮风挡雨的家。
那时,他不知道什么是给与,更不知如何去体贴自己的妻子,只知道能够安然无恙的活着,只要争取到权利,就能给她和自己最好的东西。
他没有母亲,没有人教给他怎么做。
死过一次之后他恍然明白,好像并不是如此,他狭隘的人生里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他娶了她,不仅没有给她更广阔的天地,却还把她拉到狭隘的空间里和他过着同样糟糕的生活,直到最后,还要死在别人手中。
前世遇害前他试想过很多个结局,也部署了很多个让她脱离危险的妙计,可最后她还是没能幸免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时下看着她,心情很复杂,很复杂。
他垂眸平复了一下心绪,再抬起头来,开口喉中尽是苦涩,他对医师道:“医师,我确实对白芷散过敏,可以不用。”
以前也没有用过,一样能挺得过来。
他话一出口周围的人就投来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医师走上前问他:“若是不用白芷散止疼的话,那大人能忍受的了吗?”
怎么会忍受不了?比起前世受的伤,这根本不算什么。
他苦涩笑了笑,目光落在叶元倾的侧脸上,回道:“无碍,能忍受的了。”
“那好。”医师看向叶元倾,“小姐,把药方给我,我去修改。”
叶元倾把药方递到医师手中,自顾自地解释道:“方才进门的时候,有个衙役告诉我,说傅大人对白芷散过敏,让我提醒着点,所以……”
所以她还是不擅长撒谎,解释的如此苍白。
叶元恒一路带着叶元倾回来,并未看到她与哪位衙役有过接触,他知道妹妹是在撒谎,他不想看着她为难,接了她的话道:“没错,刚才我也听到了,傅大人确实对白芷散过敏,傅大人暂且忍受一会,待会儿我去太医院给你找点代替的药。”
傅朝寻颔首道谢:“多谢叶公子。”
为了缓和气氛,叶元恒轻笑着说:“傅大人不必客气,今日你为了救妹妹和温衍才受的伤,我们自是感激不尽,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以前叶元恒不喜欢傅朝寻,但是自他救了叶元倾以后,现在看他顺眼多了,忽略他冷漠的性格,他的身形和样貌确实挺出众的,时下屋里这几个人没有一个能比的。
他要是性情和人品都好一些该有多好啊!说不定还能做他的妹夫呢!
叶展桡还有要事处理,不便在府中逗留,他走到傅朝寻跟前,关切道:“医师去煎药了,一会就好,公子且在这里好好休息,我让元恒留下来照顾你,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对他说,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陪公子了。”
叶展桡武将出身,最看不得人受伤,上阵杀敌时见的太多了,对谁都心生疼惜。
傅朝寻颔首行礼道:“多谢伯父,伯父您先去忙。”
叶展桡应了一声便出去了,走时交代屋里几人好生照顾傅朝寻,还差人到街上调查马儿突然发癫的原因。
他走后,房间里变得格外安静。
站在桌边的叶宁突然想起了姜齐,她惊道:“对了,姜齐好像趁乱溜走了,咱们只顾着傅大人,竟然把他忘记了。”
姜齐胆儿实在肥,不仅忤逆查案官员,还敢趁乱溜走。
叶卓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回道:“妹妹别担心,进将军府之前我就让人去寻他了,只不过……”
他说着,去看向傅朝寻,沉了一些嗓音道:“只不过查案之事归傅大人管,没有傅大人的命令没有人敢对姜齐如何。只是傅大人抓人抓的不是时候,早一点晚一点都可以把他带走,偏偏在他来将军府提亲的时候……”
叶卓说到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
傅朝寻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清声回道:“叶卓公子说的是,只是命案要紧,查案不分时候。”
站在傅朝寻的立场上确实如此,叶卓无以辩驳,给自己倒了杯茶,轻抿着未再说话。
温衍从方才开始就在观察叶元倾,他头一次觉得如此慌乱,从傅朝寻拼死救他们开始,再到叶元倾方才说起药方之事,他们二人的言行举止,眼神交流,不免让他起疑。
他了解叶元倾,叶元倾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都能看的明白,这么多年以来,好像除了他以外,她还从未这样关心过别的男人。
他心里酸酸的,心情也开始低落起来,他走近她,牵起她的手,温声好言道:“方才吓到妹妹了,你脸色不太好,哥哥带你去休息。”
他说完,也不等她回答,揽住她就向门外走。
傅朝寻见状冷声叫他:“温公子留步。”
温衍立即停住。
叶元倾转过身,只见傅朝寻正紧紧盯着温衍握她的那只手,十分严肃地说:“温公子,听说你最近因操办私塾之事与大学士长子的先生来往密切,经过调查发现,那先生与东街命案有一些牵连,不知温公子是否也与此事有关?”
也与此事有关?
他这是查到他温衍的头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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