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啊这?啊???

次日清晨,未央宫内。

新鲜出炉的太子荣,不出百官公卿预料,身着朝服,出现在了未央宫温室殿。

——早自孝惠皇帝时起,汉家的太子,便天然具备参政、议政的权利。

到了先帝年间,彼时的太子储君、如今的天子启,更是在先帝病重之时行监国之责,虽无天子之名,却早已有天子之实。

准确的说:天子启这老练的政治手腕,以及纵观青史都排得上号的政治视野,正是那几年的监国太子生涯磨练出来的。

到了当下,汉家又有了储君;

尤其是当年,贾谊贾长沙在《治安策》中,所提到的推恩藩王诸子,以代代分割其土的法子……

比如老丞相故安侯申屠嘉,并没有在西席首位的‘丞相专座’落座,而是在东席功侯班列占得一席;

‘丞相专座’左侧的次席,也就是九卿之首:内史的座位,自晁错被朝服腰斩于东市外,便蒙尘至今。

——长沙那破地方,若是分封远房亲戚,怕是外人都要说我残害宗亲了;

直接封我儿子去吧!

在这件事上,也是一样的道理:无论窦太后和天子启谁输谁赢,对汉家而言,都并非好事。

“又长沙湿瘴遍地,国小民寡,若王宗室,恐有‘设计逼杀宗亲’之嫌。”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以山为界,设常山、中山二国,各王朕子。”

但仅有的几位老臣,如老丞相申屠嘉等人,从天子启这极不起眼的安排中,隐约察觉到了些异样。

这番话,天子启说的不可谓不霸气。

念头才刚闪过脑海,老臣们脸上,便齐齐闪过一抹哀愁之色。

说的直白点,便是‘囫囵吞枣——必不知味’不说,还可能消化不良,甚至被噎死。

天子拍了板,殿内百官拱手应诺,随着又一卷简书在御案上摊开,朝议便继续按流程进行了下去。

而后才抬起头,望向殿内百官。

“但自一世长沙文王吴芮、二世长沙成王吴臣、三世长沙哀王、四世长沙共王吴右,再到前几年,无嗣而终的五世长沙靖王:吴著。”

从天子启那虽算不上凝重,却也绝对不轻松的神容,百官公卿也不难看出:过去这段时间……

“太子虽已祭告新丰太庙,却至今都还没沐浴斋戒,祭告高庙。”

“皆立新王,恐有不妥。”

殿内,百官贵戚见怪不怪;

甚至好整以暇的和身旁同僚,讨论起少府令岑迈老当益壮,可惜被两个‘年轻人’夹击,怕是要晚节不保;

御榻之上,天子启面色愈发沉闷,却始终没有出声制止——甚至都没有看那打作一团的三人哪怕一眼!

直到喧闹声逐渐平息,天子启才将手掌从额前放下,面色淡漠的望向殿内,乌黑着眼圈,却如雄鸡般傲然而立的少府岑迈。

也有人觉得,天子启这么做,主要还是政治因素的考量。

“削吴国豫章、会稽二郡,余土自朕诸子中立一新王。”

“这!”

这个位置的方位,也将使得朝中百官公卿、功侯贵戚,大致摸清刘荣这个太子储君,在天子启心中是个什么分量……

这也算是如今汉家,自天子到朝臣百官,再到普罗大众的共识。

倒是有不少人,将隐含期盼的目光,撒向东席功侯班列首位的太子荣,以及站在刘荣斜后方不远处的故丞相,现任太子太师:故安侯申屠嘉。

“这可是当年……”

虽然当年的‘太子启’,是直到二十好几的年纪,才被先帝委以监国重任,但毕竟是享誉天下的棋盘少侠,多少有点晚熟。

而如今的太子荣早慧,比老爹早几年监国,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天子启拿出的第一个议题,便是吴楚之乱平定之后,空出来的宗亲诸侯国该如何处置的问题;

对于耳边不时响起的窃窃私语声,刘荣置若罔闻。

轻皱着眉,伸手拿起第一卷,一边将其摊开于案上,一边头也不抬的往身侧一摆手。

与后世许多时代,臣公或跪或站着参加朝议所不同:如今汉家,仍旧保留着极为浓厚的战国遗风。

“这?”

几乎是从坐上御榻的那一刻,天子启的注意力,便集中在了面前御案上的简书上;

至于闲置赵王之位,也早就是朝堂共识——将赵国冷处理,以平息赵人对郦寄、栾布二人,在此次平叛过程中,水淹赵国古都:邯郸城的怒火。

刘荣满脸肃穆,甚至还隐隐带着些期待。

——这是当年的太子启,在得先帝委以监国重任之后,才得到的位置!

在那之前,太子启为储十几年,都只能落座于东席功侯班列首座!

“或王朕子,或王宗室,或移封淮南系诸王。”

这对于汉家——对于东、西两宫之间的关系,以及汉家的二元政治体制而言,无疑是一大利好。

除了齐王还保留着一整个郡:齐郡的封土,其他六王,封土几乎都是半郡之地。

言罢,天子启便好似难得有了休息时间,以手肘撑上御案,轻轻揉捏起额头来。

“陛下的身子……”

“至于具体的分封事宜,便循定制:皆由东宫太后做主。”

正确的方式是细嚼慢咽,饭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

但没一个是太子能坐、应该坐的。

只是暗下,几乎每一个人都在思考。

虽有些尴尬,却也丝毫不奇怪。

“——三月春耕,已不远矣。”

“削楚国东海郡,自楚元王的儿子中,择一德行兼备者与立,仍号:楚王。”

那接下来的议题,只怕……

——朝野内外无人不知:刘荣这个太子储君,几乎是天子启完全以‘断绝梁王之念’为目的册立。

御榻上,天子启仍满脸严肃,将手中简书卷起,丢进脚边的木箱之内,又摊开了第二卷简书。

被老岑迈从语言到武力全方面压制,奉常、宗正两家掌事的副官稍一对视,便迅速达成了统一战线!

“少府、宗正、奉常,便议一议吧……”

“亦或是尽为郡县?”

天子启发了话,关于楚国、江都国、河间国,以及常山、中山二国的处置方案,便算是就此敲定;

“各自落座吧。”

只是在御榻左侧,太子刘荣的目光,仍死死锁定在西席朝臣班列——龇牙咧嘴轻抚着乌青的眼眶,嘴上嘟囔着‘年轻人不讲武德,尽往脸上招呼’的老岑迈……

“有了这层师生之名,老丞相即便是卸了任,故安侯一脉,也当是不衰反盛啊?”

而按照过往惯例,朝议的议题,基本都是从小事到大事、从简单处理的事,到不太好处理的事依次出现。

如今,吴楚乱平虽已有月余,但朝中功侯、百官,也还是有许多人没有回朝。

“既然议出了结果,那便由少府为主,宗正、奉常从旁协助。”

“啊?”

老岑迈撸起袖子,对着宗正、奉常两家没有主官掌事,只有副官撑门面的部门官员一阵拳打脚踢,嘴上更是振振有词。

对此,百官公卿自是百般敬佩,更无言以对。

故而东、西两席班列,有不少空出来的位置。

东席功侯班列,更是稀稀拉拉少了一大半人,都还在关东,跟着大将军窦婴、太尉周亚夫,进行着吴楚之乱的收尾工作的。

“散朝之后,诸公往长乐朝太后,务要以此间事相告。”

而在殿内,听闻天子启那句‘仍由太后决定分封事宜’,百官公卿无不暗下长松了口气,为眼下东、西两宫之间的微妙关系,稍感到了些许心安。

所以,代先帝主持朝议的监国太子启,并不是如现在的太子荣这般:侧对着殿内百官;

天子启却似乎并不当回事,招呼着百官落坐,便第一时间将目光撒向身前——不说是堆积如山,却也足有半人高的竹简堆。

“与立新王?”

“——吴氏长沙国传延五世,终绝嗣而除国。”

——和三公九卿、朝公二千石‘一个萝卜一个坑’一样:朝议时,布置在殿内的筵席座位,也是和与会的公卿贵戚一一对应的。

从这个角度看,哪怕今天就下令刘荣‘太子监国’,似乎也完全说得通。

事实上,刘荣之所以会站着,也正是因为天子启今日,会专门给刘荣指定一個位置。

“故长沙之地,只可王朕子。”

虽然是还没有完全走完程序的储君,但刘荣出现在今日朝议之上,也依旧没有让任何人感到意外。

只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静静等候着天子启的到来。

便是赵国,朝堂也曾颁下过‘削河间郡’的削藩诏书。

但不同于方才,郑重其事的和百官‘商量’诸侯叛王:这一次,天子启只扫了一眼简书,便直接将其卷起,丢到了脚边的木箱内。

“储君册立大典,务必要赶在春耕前完成。”

“——这不是悖逆太祖高皇帝白马之盟,而是因为吴氏长沙王,是吴王夫差的后人;”

“叛王之土,便这么定下了。”

···

“吴氏绝嗣,虽令人感到唏嘘,但再让除吴氏之外的另一家异姓王长沙,却也是很不可取的。”

而在殿内,不出天子启所料:只片刻的功夫,少府、宗正、奉常三家衙门的属官,便开始了唇枪舌剑,甚至是摆弄起了拳脚……

吴、楚两国,早先已有定论:皆按照叛乱爆发前,朝堂已经颁下的削藩诏,分别削去楚国的东海郡、吴国的会稽豫章二郡。

“——从速为善!”

反正日后,也还有一揽子削藩政策,等着汉家的宗亲诸侯们。

“诸公免礼。”

思考太子荣——连政治程序都还没走完的储君刘荣,凭什么能在第一次上朝时,便得天子启如此器重!

再者:太子荣成为监国太子,显然是要以‘大致学会了治国之道’为前提的。

一时间,殿内百官贵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还是各怀心绪低下头去,将注意力强行从御榻左侧,已经落座下身的太子刘荣身上收了回来。

“待其学成,只须将座位稍转向百官……”

眼下,同样的位置,却改成了侧对殿内百官,正对御榻方向……

“嗯…再削其常山郡;”

没让百官等待太久,随着礼官一声悠长的唱喏,天子启的身影,便随着殿内百官贵戚齐声拜谒、躬身行礼,而出现在了上首御榻前。

就像是这次:吴楚七国乱平,如果把这些参加叛乱的诸侯国,都直接废为郡县,那突然多出来的官员缺口,便将使得这些地区,很难在短时间内被长安中央有效控制。

“国不可一日无君;”

“唔,倒是忘了太子今日,是初登朝议。”

天子启雷厉风行,朝臣百官早有准备,第一个议题,便在汉家君臣的一致赞同下迅速通过。

但御榻上的天子启,今日却难得没有将目光,从殿内的‘众生相’上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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