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酒醋三腰子
何兰翠哪里肯罢休:“我儿子好好的亲事就这么闹没了,我还当是阮家人有眼不识泰山,谁知道你个贼猪狗在里面捣乱!”
到手的鸭子飞了,还害得她在炭场巷丢了人,许久都抬不起头来,何兰翠在床上哼哼唧唧躺了七八天,四处躲着人。
谁知前几天她遇见银哥儿手里拎着两个荷叶包,从里面散发出来的味道判断,明显里面包着的是酱鸭子。
“怎得宓凤娘那个老货忽然变阔了?”何兰翠不信宓凤娘会忽然买得起酱鸭子,断定其中有鬼。
便鬼鬼祟祟跟在银哥儿身后,结果跟着他到了阮家。
何兰翠眼睁睁看着银哥儿进了阮家香水行的门,没多久又看着阮婶子笑着把他送出来,还给他手里塞了一个布兜,布兜里满满当当塞满了好几个脸盘大的葵花籽盘。
一看就是熟人。
何兰翠一下就想明白了,怪不得阮家不在炭场巷却能对她儿子的劣迹了如指掌呢,原来是宓凤娘跟她通风报信。
好啊,好你个宓凤娘!
何兰翠还能受这个气?当即气势汹汹就杀到了叶家。
宓凤娘面不改色:“你儿亲事打水漂是因着你家不厚道,那边骗人家要入赘,这边骗街坊说要娶妻,预备又不丢面子又不丢里子的将这件事办了,存着生米煮成熟饭后再闹的龌龊心思,与我有什么干系?”
她又问旁边围观过来看热闹的街坊:“诸位当初都是与我一起看明白来龙去脉的,是也不是?”
有一两个胆大的嫂子点头:“没错。”
还有些早就交头接耳回忆起那件事,你一言我一句力图还原事件真相。
宓凤娘便似笑非笑觑了何兰翠一眼:“好容易事端平息,怎得又提起这事?莫非你是嫌大家忘得快又帮我们温习一遍?”
何兰翠看着大家又开始议论起这件事,银牙都要咬碎了:“旁的不提,你跟阮家交好是真,一定是你这厮跟她通风报信!”
宓凤娘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承认:“是啊,我是与阮家婶子交好,可你儿子四处作孽,她随便寻个街坊就能打听到。又干我什么事?”
“我是做媒的,这成亲之前男方女
方互相打听家人处事最常见不过,难道你以后不打听?
“你不拦着你儿子作孽,反倒把我们这些知情人的嘴巴堵死,怎么,这条街的街坊邻居不能说话了?
几句话噼里啪啦就甩到何兰翠脸上,噎得她说不出话来。
偏偏这时候街坊邻居们也开口了:“是啊。你管天管地还管的着我们老百姓拉屎放屁?
“我们天天说嘴,连官家圣人都议论过,也没见官家派金吾卫将我们捉进大理寺监牢。
汴京城墙跟下人家,自带傲气,上点评官家、下议论邻居家黑猪,谁都不服气,自在惯了,受不得何兰翠这么霸道。
众怒难消,何兰翠看了一圈,她以后毕竟还要在巷子里做人,当即狠狠瞪了宓凤娘一眼:“我们走着瞧!
宓凤娘才不怕她呢,她如今又认识了几位贵人,还有了大一笔进账,再有一干杜府下人的说媒生意,怕什么何兰翠?
这次去杜家的收获约莫有十贯钱,宓凤娘将两个首饰还给两个女儿:“这是你们自己得的,归你们自己所有。
玉姐儿将那个金手串给了叶璃:“妹妹手腕子白,带这个更好看。再就是她听说金能辟邪,叶璃天天与那些神秘之物打交道戴着能避开些无妄之灾。只不过她觑觑宓凤娘脸色,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叶盏对这钱倒有自己的安排:“我要去买塌房①。
“塌房?那个作甚?宓凤娘不解。
叶大富也胡乱猜测:“难道是想存储菜蔬?可如今每隔一天都送新鲜的进城里,不应当啊。
“到时候爹娘就知道了。叶盏笑眯眯,并不正面回答。
她想买一个塌房改造成水动力工坊,做奶油和黄油、奶酪这些奶制品,方便日后扩大经营范围。
如今店里有定食、自助形式,菜式层出不穷,在这片算是小有名气,只不过要更上一层楼就必须拿出更新颖的菜式。
汴京城内外有不少塌房,建造在河水之上,下面有立柱矗立在河泥里,借用河水的凉意方便储藏不怕潮湿的货物。
叶盏四下寻找,终于在旧郑门临着汴河一处不大显眼的河边寻到了合适的塌房。
这里塌房大约建造了几百间,密密麻麻排在水面上很是壮观,
听房屋经纪说,这些塌房的主人迷上了奇石,到处花钱买石头,因此需要出售这一批塌房,只不过挂售了半年,也无人问津。
要是有钱的话,这一批塌房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汴京城里最怕火灾,木质房子一旦燃烧起来就挺不下来,若是出了火灾整间房都会被燃尽。
而塌房建造在水面上,天然就防火,就算着火了随时汲水灭火也方便。
再就是塌房作为一种资产,具有极高的资产回报率。
须知按照大宋的规矩,租赁塌房要分两部分钱,一部分是赁金,一部分是管巡廊钱会,类似现代的物业管理费。
也就是说租出去后还能定期收物业费,一间房赚两遍钱,很划算。
叶盏当然没有那么多胃口吃得下这许多塌房,只要买一间。
房屋经纪倒好说话:“我帮娘子从旁说合,定能叫你满意。”
房主人果然不愿意卖,他要的是大批量购买的客户,这样一间一间拆开卖,这几百间要卖到猴年马月去?连见叶盏都不愿意见。
到底还是房屋经纪舌灿莲花巧舌如簧,说动了房主人。他这才不情不愿来跟叶盏面谈。
那房主人很傲慢:“听说你们只买一间,还是别费这个功夫了,我不愿意。”
叶盏对房主人的冷脸并不放在心里。因为房屋价钱很划算,这塌房一间要三贯银子,放在汴京简直就是白送。
玉姐儿看得直冒恼火:这人怎么这般放肆自大?
再看看这位房主人,穿着月白色遍地锦的直裰,腰间挂着白玉佩,就连脚上的鞋子都是细布所做,便知这人家境优渥。
哼,有钱就能出言不逊吗?
玉姐儿想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却想想两姐妹看了好几天房子,遇到的塌房不是太偏就是太贵,便生生把自己的怒火抚平下来。
嘴里默念着妹妹教导自己的一句话:“钱难挣,屎难吃。”,在心中反复背诵一百遍。
叶盏安然若素,只笑着说服对方:“我只买一间,可我买的是独立于其他塌房的那一间,没了我这个零头,您那排塌房看着更齐整了不是么?”
那人哼了一声,并不反驳。
叶盏又笑:“我听闻您的塌房卖了半年,也未曾卖
出去有这回事么?”
那人嗯了一声语气已见松动。他的确因为这件事很是上火奈何这半年是问询的人多真正购买的人基本没有。
“您想过塌房为什么卖不出去么?京中有四条河流每条河流上都建造了大量塌房旧郑门这一片如今商业凋零商业冷清所以租赁塌房的人少大家宁愿去贵些的州桥夜市附近租赁塌房。”
房主人这回已经是认真倾听了。显然很认可叶盏的话。
“我买了塌房要改造成食肆生意定会红火其他人必然也会打听这一片生意好了您的塌房就会有人来租赁有了人赁自然就有人愿意当房东。”
房主人微微点头不过转念一想又问:“你哪里来的把握做生意必然会红火?”
这时候玉姐儿再也忍不住了:“我家就在州桥夜市叫叶二姐食肆你一打听便知远近闻名。”
那人看了一眼玉姐儿似乎很纳闷她为什么会忽然蹦豆子一般说话但也礼貌点点头:“既如此我便去看看。”
一场谈话就这么散了中人安慰叶盏:“这位公子出身富贵不大精通庶务因此说话多有冒犯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叶盏还没顾上说话就听玉姐儿回答:“无妨钱能挣屎能吃。”
谁知那位房主人又走进来:“折扇遗下了。”
玉姐儿:……
只好装没说过这句话。
还当再也不会见到这个人了谁知第二天他居然出现在食肆门口。
叶盏以寻常心对待将他当做一个普通客人:“这位客人要吃些什么?”
房主人随手点了两道菜:“就要这两份吧。”看着名字很是雅致一道叫做松下问泉一道叫做酒醋三色
松下问泉原来是松蘑炒墨鱼干。山间松树下的松蘑混杂着产自海洋之滨的墨鱼干上面盖两片荆芥叶子滴上两滴奶白的浓汤做点缀。
摆盘很精致吃起来也清淡爽口一点点淡淡的莳萝籽香气与柔和的松蘑香气形成了剧烈对比让人似乎置身于松树山间很是清新。
第二道菜叫酒醋三色
等端上来房主人不由得失笑原来这道菜是时下流行的酒醋三腰子④。
这道菜
是宋人习惯吃的食物,以羊腰子、猪腰子、鸭腰子爆炒为主。
仆从想要将这道菜撤下,却被房主人叫停:“留下让我试试。
刚才这道松下问泉意外很合他的胃口,因此让他对这道酒醋三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三种不同动物的腰子被仔细清洗过,剥去了腥膻气味来源的白色筋膜,再用大火爆炒过。
随后被铺在了一方炖至极烂而锋棱不倒的冬瓜上。
吃上一口能尝出腰片的滋味水汪汪、软嫩嫩的,应当是店主烹饪时把握住了火候,巧妙锁住了水分,让肉质不至于变老。
而且是熟悉的菜式,但仍旧被改良过,羊腰子采用在炭火上炙烤的方式;猪腰则被片成了薄花,与辣茱萸、紫苏一起爆炒,去处了腥味;鸭腰索性搭配了甜笋。
三种菜被放在了冬瓜上,上面撒了薄薄一层酒醋。
吃起来几种做法各有千秋,明明是三种做法却一点都不冲突,满口脆爽和烟火气。
下面垫着的冬瓜也很有意思,居然沾染了几种菜不同的滋味,吃一口肥厚的冬瓜片很是绵软,滋味多元,让人回念起刚才吃过的菜式。
新做法让人产生了惊喜感,仿佛看到一位穿戴一新的老朋友。
房主人居然吃了不少。
过一会拱手作揖:“在下闵穆。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店主莫要放在心上。
玉姐儿才不管他叫什么,哼了一声:“饭钱别赖账就好。
闵穆抬头看玉姐儿,诧异,随后淡笑:“不会赖账的,姑娘放心。
下午中人就来寻叶盏,说是闵穆愿意卖房了。
叶盏便带着玉姐儿前去履约,果然闵穆等在河边,见她们过来便笑着给她们打招呼。
又说:“我去过二姐食肆,有这一手手艺想必必然会将这一爿都带得繁荣起来。
“那是自然。玉姐儿在心里嘀咕了一声,想到闵穆这回同意卖房了,生怕多说几句让他改变主意,因此不敢说出口。
却没想到抬起头,就撞见闵穆正笑着看自己,那双眼睛一派了然的意思,似乎已经捕捉到了她内心的吐槽。
玉姐儿脸“唰一下就红了。
接下来她没敢再抬头看闵穆。
叶盏就觉得姐姐今天
怪怪的,不过她要专心看契约、检查塌房,腾不出神去琢磨旁的,也没留意。
这间塌房单独建在几排塌房之外,单单独独一间房,看着很是清静。
只有门前一根木板搭在几根矗立在河中的木柱子上,算是个简易的“桥。
叶盏先去塌房内检查了一遍,看看有无蛀虫,有无掉漆,再看看是否潮湿发霉。
确定都没有后又从岸边招手赁了一艘船。再坐船绕着塌房四柱看了看,确认没有腐朽之处才作罢。
中人便笑:“叶二姐太过谨慎,这些我们做经纪的都要提前检查过,必然要无误,否则不是砸了自己招牌。
“谨慎些也好。闵穆随口道。
玉姐儿在心里想,这回终于会说人话了?
却不敢再抬头看对方。
叶盏核算无误后,便通过中人支付了银钱,闵穆叫管塌房的管事给了她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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