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拉萨开会的时候,所有西藏县长都说这两年来都没有引进外地马匹。

那马鼻疽的源头只可能是边境过来的野生动物,或者其他省区带病的野生动物过境造成的。

可林雪君总觉得藏区地广人稀,动物的分布也很分散,按理来说除非是牧野区牦牛扎堆、有许多互动,才可能导致疫病的传播。

像这种□□传播、吞食传播的疾病,野生动物想传播给家养马是很难的,马都跟着人走,又不会挨个跟野生动物互动,更何况是放之整个藏区。修路难,地势艰险,一个人想离开自己所在的区去其他地方都难上加难,怎么可能有如此高的传播率呢?

是以在接下来的每个检查出马鼻疽病的疫区,林雪君都会抽空跟牧民和生产队队长、公社社长、县长们聊天,想要找出这些有鼻疽病马的地区到底做什么特别的事。

走过三个县,多个公社,几乎都出现了鼻疽马,林雪君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

后世空气传播的疾病都没办法在藏区大范围传开,马鼻疽这种为什么却能?

怎么能做到这么远的地方都能传播到呢?什么动物能跟打卡一样一个地方不落地传播马鼻疽?又要渡江又要爬峭壁下陡崖的,鸟类吗?

林雪君想来想去,足迹能这么全的,只可能是人啊……

跟其他兽医一起给病牛和病马打完针,蹲在病人的隔离账房群外,林雪君一边看着医生给病人做患处的小型外科手术,一边跟社长聊天。

“也不可能是儿马传染,这么大的藏区,不可能所有儿马都恰巧有慢性马鼻疽病长期潜伏在身体里。这种小概率事不可能爆发在这么多个区。”林雪君拿木棍戳滑地面。

边上陪她一起蹲着的社长摇头道:

“没用儿马,优种改良的要哩,我们的藏马生育能力不好,也太瘦小了,内陆好种马的种精,专门派人来人工授精啦。落实任务可严格了,全面改良,全部藏区的小母马都上进的要哩。”

林雪君捏着木棍的手指停住动作,转头看向社长。

“林同志啦,你咋这么瞪着我哩?”

“全藏区的藏马都参与进优种改良计划,进行了人工授-精?”林雪君仿佛已经抓住了事件的要害。

“差不多哩,拉萨附近的几个区都参

与了。”

林雪君当即跳起来,一阵头晕,忙深吸两口气平复一下,强制自己不能奔跑,只大步走向吕团长:

“马鼻疽病的源头找到了,要立即回报这件事。种精被污染了,必须尽快追查种精的源头,说不定不止藏区有马鼻疽爆发,如果污染种精被运到许多地方,那传染面就大了。”

这是重大事故了,希望只有这一批种精被污染吧……

“我这就派人回拉萨上报这件事。”吕团长也如她方才一般猛地站起身,同样小晕了下才缓过来。

“我派个人陪吕团长的士兵一起回去。”社长赶过来开口说道,在藏区行走,得多几个人结伴才安全。

当天带着答案的小队便出发折返拉萨,第二天,林雪君的队伍也整装离开,再次踏上抗疫之路。

……

万年不化的雪顶长年冰冻在那里,阳光照得山体明晃晃的亮,却也不觉得多温暖。

一队藏羚羊像雕像一样立在雪山下,向行路的客人们行注目礼。

路过的客人们也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它们,四野看似平静,可一旦有人发现哪只藏羚羊有不对劲的地方,无论是身上有结节还是鼻孔嘴巴处有脓液鼻汁,亦或者眼神没有神、皮毛粗糙干燥,都会立即投石攻击后扑过去——就算是野生动物,如果生病了,也必须扣下来好好医治才行。

山路难走,在高原防疫治疫的工作比想象中更不容易。

虽然全国现在各方面人才都稀缺,但林雪君还是觉得这次她带人带少了。

挖雪窝子一群人挤在一起睡觉,吕团长还要点着篝火带队守夜巡逻。

远离雪山时能搭帐房,但为了防狼等野兽,还是要值夜巡逻。幸而在第二个抗疫营盘里,藏族县长除了派出两个小伙子给他们带队、帮他们干活外,还让这两个小伙子带出两条猛犬藏獒。

要是有野兽靠近,离很远时藏獒便开始狂吠示威。

大型犬的吼叫声浑厚而高亢,即便是它的主人听到也会产生生理上的惊惧感。小型野兽总是被吓得立即转身远遁,不敢轻易靠近行路的人群。

队伍中的外来‘客人’们总是一脸肃穆,在艰难的环境中爬石头山、拽着麻绳往峭壁下斜行,人跟石头一起往下滚,实在不是件让人心安的体验。

就是抬头看到的风景再惊艳,生死面前也没心情赏景了。

林雪君总觉得,西天取经应该有这么一难——背负艰巨任务,穿越青藏高原去疫区,治疗两种可怕的动物疫病。

可随队的藏族小伙和姑娘们脸上的表情却跟‘客人’们不同,面对艰险时,他们总是木着一张面孔,既不悄悄抹眼泪,也不皱着眉呲牙咧嘴,好像这与往常他们面对的所有一切都没什么差别一样。

到了休息的时候,只要吕团长他们点燃篝火,藏族小伙和姑娘吃饱了肚子,还能站在篝火边对着月亮或者星星唱歌。

阿木古楞作为蒙古族小伙子,也能站起身随着歌声岔开腿晃动肩膀、扭动手臂,跳几个蒙古舞动作,哈哈大笑着短暂地融入这乐观氛围。

吸着氧的林雪君等人只能看着笑着,遗憾于实在没有力气和胆量在这种情况下唱歌跳舞。

“看着他们,我就觉着好像生活中遇到什么苦难都没什么了。”衣秀玉抱着她的氧气筒,突发感慨:

“都是事儿而已,遇到事儿就办事儿,办完事儿了继续唱歌跳舞,不用哭也不用伤心害怕。”

林雪君摩挲了下衣秀玉毛毛草草的头发,笑着跟着哼唱了两句就觉得有点气短,看样子高原上不适合K歌,只能欣赏啦。

唱歌跳舞的藏民身后,陡峭的大山从近而远,一座又一座。

高低起伏的草原和松林与高山相映,在黑暗中连成没有边际的怪物,趴伏在大地上。

这条路好像永远走不完似的。

好在他们在当雄营盘地里已经把牛肺疫和马鼻疽的防治流程走顺了,要做什么,会遇到哪些困难,得注意哪些问题,如何安排人手等等都积累了一些经验。

到其他县时就更容易一些,再遇到新的问题,林雪君心态也慢慢变好,都当成经验积累,不要出纰漏就行。

出现问题,解决问题,这就是专注做事的态度了。

病例册上的记录越来越多,林雪君的队伍则越来越瘦。

每个区县、市镇、公社生产队里,会接触到牲畜或者接触过野生动物的人都要被检查。牲畜也要检查,检查完了,生病的动物入棚隔离,人也集结到一片区域里扎帐房治疗和隔离。

每个大片区里都得留下

一个人医、一个兽医(或者学会打针的藏医、土兽医),再加上两个帮忙应对各种状况的士兵,还有一些物资。

但队伍越瘦,也代表着收置的区域增加了——得到管控的区域变多,不受控制的、可能正毫无反抗能力地遭遇疫病磋磨的人和牲畜就变少了。

总归前路还是充满希望的,这条路总能走到尽头。

在吕团长派人回去上报马鼻疽可能的源头信息11天后,回来传信的藏民和士兵终于在5号隔离点追上了林雪君一队。

拉萨方第一时间将消息上报,并请求提供种精的地区立即追溯当时那批种精的源头。寻找污染原因的同时,还要对其他可能也被污染的地区进行示警。

一时间好几个省市都有了危机感,开始大范围地进行马鼻疽疫病筛查。

“林同志,团长,我们又带回一批物资。还有这次落实优种改良的地区列表,我都画在地图上了。折返的士兵向林雪君和吕团长汇报工作时,还拿出了许多他们正急需的东西。

新隔离区规则的构建是繁杂的,但做顺手后大家配合无间,效率很高。

原地停留3天,将所有病马病牛的第一轮针打了,林雪君又开始清点人数、整理行囊。

“林同志啦,这样走下去,每到一个地方你都要先带队给牲畜和人治病,隔离畜棚和帐房区安顿好了,你又上路啦。没有休息,太累啦。

欧珠仔细打量对方脸上的表情,观察对方的唇色,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跟欧珠他们呆得久了,说的话多了,林雪君渐渐也被影响,学会了他们的用词习惯和句子组织顺序。吸一口氧,她笑着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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