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熹原计划在家过完上元节再回太华宗,如今突生变故,年才过了一半他就不得不提前离家,他功课都还没有做完。

为了赶时间,贺兰熹将换洗衣物,随身用具,以及书本胡乱塞进灵囊,最后非常又有先见之明地拿了一大堆传音符。

夜已深,贺兰夫人尚在熟睡。贺兰熹不欲吵醒娘亲,只留书一封,和解弘等人告别后,冒着夜色离家远行。

两个白衣少年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双眼直视前方,谁都没有给对方过多的眼神,端的就是一个不近人情,冷若冰霜。

贺兰熹用余光悄悄瞥向宋玄机,对方安静行走的姿态过于冷漠端庄,面无表情的脸仿佛冰霜雕刻而成一般。

自己是为了修无情道被迫清心寡欲,可宋玄机倒是真清冷淡薄,真无欲无求。

说起来,同窗一载,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宋玄机独处。他,宋玄机,祝如霜三人虽为同窗,却和形同陌路没太大的区别。如果一定要说,他和祝如霜的关系勉强算得上可以。

祝如霜好歹偶尔会和他主动说话,他回家过年那天,祝如霜甚至和他说了一句“来年再见”。宋玄机如果哪天主动和他开口,那八成是被夺舍了,剩下两成则是走火入魔。

贺兰熹深谙此道,不得不率先询问:“祝如霜,人在何处。”

宋玄机道:“西洲。”

贺兰熹:“我们御剑去?”

宋玄机:“嗯。”

话说,两人各自召出佩剑,踏剑而上,于月色中向西而行。

根据太华宗的宗规,入门弟子第二年才能获取自己的本命剑。贺兰熹现在的佩剑乃是贺兰夫人亲自为他挑选的名剑,名为【载星月】。

宋玄机不爱看人,却爱看剑,此时目光也在【载星月】上多停留了片刻。

这无疑是一把好剑,通体没有过多的装饰,剑身在夜幕中流转着淡淡星月之光,贺兰熹置身其上,宛若一朵萦绕在银河间轻盈的云。

西洲,亦有砂城的别称,整座城池被无垠的沙丘环绕,烈日终年炙烤着大地,连隆冬季节也不例外。而金陵地处中原,两者之间的距离哪怕是御剑而行也需一日。

越靠近西洲,日头明显大了起来。贺兰熹和他那惜字如金的道友一路无言地飞了大半天,眼神逐渐放空,思绪逐渐飘远。由于实在太过无聊,贺兰熹只能靠在脑子里构思自己如果是一个市井平民将如何成为金陵城首富的故事打发时间。

贺兰熹刚构思到他通过开布庄承包太华宗的校服大赚一笔,西洲已然近在眼前。

此时天色已晚,两人落地后,贺兰熹提议先找一家客栈投宿,明日再去找祝如霜,宋玄机应了声好。

深夜,贺兰熹坐在桌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而后从灵囊中拿出了一本《九州胜览》。

太华宗弟子需要学习的科目众多,贺兰熹入学不过一年,已经修了数十种科目。其中,他最讨厌的科目莫过于只能死记硬背的《九州史》。

在太华宗时,只要是上《九州史》的课,老师五句话之内,他必定开始神游。《九州胜览》是《九州史》中的一个分支,主要讲述九州全境的地形千百年来的变化,光是那密密麻麻一堆生涩难记的地名看一眼就能把贺兰熹看懵。

贺兰熹打开《九州胜览》执笔思索,从心平气和,到双眼迷茫,再到丢笔趴桌,最后闭目装死,一共只用了半炷香的时间。

就在他极力压制撕书发疯的冲动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熹儿?”

贺兰熹猛然抬头,抽出一张千里传音符,匆匆离开房间,寻到一个无人的隐蔽角落使用:“娘亲?”

“哎。”贺兰夫人语带埋怨,“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不是说好了正月初七要祭祖么。”

“宗门有事情要办,我有什么办法。”一听到亲娘的声音,贺兰熹忽然悲从中来:“娘,你以为我想这么快就离家吗?我道友一日整整十二个时辰,就和我说了四个字——四个字啊娘,其中还包括一个‘嗯’和一个‘好’!你能想象和你一同赏花游街的姐妹一日只和你说四个字吗!”

贺兰夫人惭愧:“我确实不能。”

“这也就算了,类似的事情我早已习惯。”贺兰熹越说越难受,几乎是声泪俱下:“可我和宋玄机才赶完路,好不容易在西洲见到点人气了,我却不能出去和别人说话。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要补功课!”

贺兰夫人忍俊不禁:“噗——”

贺兰熹痛苦掩面:“为什么非要我学《九州史》……我真的对几百几千年前发生的事情不感兴趣,能不能放过我……”

“哎呀,这不是你自己选的路么。”贺兰夫人既心疼又好笑,“入学之前,我是怎么和你说的?这无情道,你想修便修,不想修便不修,哪怕你一辈子只做一个修为低微,甚至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为娘也不会嫌弃你。”

贺兰熹忿忿道:“你说的倒轻松。”

那可是太华宗的无情道院,所有修士的崇尚之地,他既然被选中了,岂有不修之理?

贺兰夫人宽慰儿子:“如果你确实修不下去了,要退学也不是不可以。”

贺兰熹难以置信道:“娘,你怎么能撺掇我退学呢!有你这样的亲娘吗?”

“唉,你不是不想修无情道么。”

“我是不想修,但我必须修。”

“好好好,你修你修。你道友不和你说话,为娘和你说……”

贺兰熹和贺兰夫人倒了一肚子苦水,一日的抑郁一扫而空,心情也舒畅了不少。然而,当他回到房间,看到宋玄机站在桌前正垂眸看他的功课时,立即舒畅不起来了。

贺兰熹一张玉容刷地沉下,语气冷漠:“不会敲门?”

“会,”宋玄机朝门的方向看了眼,“但你关门了么。”

贺兰熹:“……”他出去的时候好像是急了点,没有关门。

房门大敞着,显然是被人急匆匆地打开了,而无情道之人做事向来不急不缓,若非遭遇了什么大事鲜少有匆忙之态。宋玄机看到后或许是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这才进屋查看的。

贺兰熹理亏地抿了抿唇,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找我何事。”

宋玄机道:“院长传音,明日午时,有人前来接应,你我在客栈中坐等即可。”

贺兰熹问:“谁?”

宋玄机道:“未曾言明。”

很好,不愧是他们能少说绝不多说的院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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