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秋浓,红衰翠减,庭中唯有菊花黄。
风过小径,半开的轩窗内传出阵阵香气。
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探入鱼盆中挑出一尾色泽似银,形如玉簪的剔透银鱼,她将银鱼置于案板上不紧不慢地收拾干净。
女子身着银绿色对襟织锦长裳,乌发梳得齐整,只斜插一支碧色透玉扁钗,一张过分白皙的脸脂粉未施,寡淡得好似一幅白描画。
“夫人今日是要做银鱼炒蛋吗?”圆脸杏眼的小丫头舔了舔嘴唇巴巴地望着沈持玉手上的银鱼。
沈持玉抬眸,窗外的日光轻掠过她浅淡的眉眼,落在那双璀璨生辉的眸子上,好似轻轻一笔渲染,那幅寡淡的白描霎时变得活色生香。
“待会儿做好了先给你尝尝。”她笑着将收拾干净的银鱼倒入沸水锅中汆水,用笊篱捞出清透的银鱼沥去水分。
厨娘王氏麻溜儿地将锅收拾干净,见自家夫人拿了锅铲忙上前阻拦道:“夫人您娇花一般的人儿若是被油烟伤着就不美了,还是奴才来吧。”
沈持玉摆了摆手,笑道:“我已许久不曾下厨,今日难得心情好,你在旁帮衬着便是。”
王娘子见劝不过便不再阻拦,她来县衙当厨娘不过两月,听府上的婆子说这位县令夫人是京城高官之女,往日里她在后厨也见不着人,今日见了不仅吃惊于夫人的美貌,更难得竟是这般平易近人。
猪油下锅,嫩绿的葱段与姜片炝入热油之中,爆香之后划入银鱼煸炒,灶台后的婢女红豆顾不得添柴火,抻长了脖子往锅里瞧。
沈持玉瞪了她一眼,道:“红豆,退火。”
银鱼被捞出后拨入打匀的蛋液中拌匀,金黄蛋液中早放了细盐、葱花、姜末、猪油,此刻将裹满了蛋液的银鱼放入油锅之中,煎至两面金黄,烹入黄酒,那香味顿时四溢开来。
王娘子很有眼力劲儿立马上前将菜盛入盘中,一回头见自家夫人掀起另一只锅子上的蒸笼,五只金黄的清蒸蟹自白雾中遁出。
“麻烦王妈妈将这碟清蒸蟹一并放入食盒中。”她自己则倾身从随身带来的一个小坛子里倒出一碟黑色的酱汁来,让王妈妈一同放入食盒中。
王娘子好奇之余问道:“这是什么?”
红豆笑吟吟从灶台后走出来,接过食盒道:“自然是我家夫人独家秘制的酱汁。”
沈持玉褪下襜裳,回身对着厨房内的水缸理了理鬓发,清透的一张脸如同月光里一痕温柔水色,美且清。
王娘子望着主仆二人离去,不由咂了咂舌,县令夫人这般高贵的身份为了郎君竟也舍得下身段来这厨房腌臜之地。
回身收拾灶台,见锅边遗漏一尾金黄的银鱼,王娘子随手捻起来塞入口中,初时不觉,一口咬下酥香可口,蛋香鱼嫩相互辅佐,竟是难得的美味。
她瞪圆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这道太湖银鱼炒蛋她也会做的,且做得一点不差,可味道与夫人比起来却是差了很多。
吃惊之余,她用手指擦了擦锅底,放入口中咂摸许久也未尝出夫人在菜中添置了什么佐料,明明做法与她大相径庭。
难道是今日这鱼格外鲜嫩?她越想越觉得问题出在这里。
去前院的路并不长,即便眼下天气渐寒,也能确保饭菜送到前院时还是热乎的。
外书房的庭台上放着几盆开得正盛的菊花,她上次来时还是重阳,那时庭院里的甘菊花花蕊尚是青的,她思量着摘几朵用来做药膳,临走之时却忘了,如今再来花已开得烂漫,却是过了入药的最佳时机。
正自惋惜,抬眼却见半开的窗棂里映出两道身影来,二人一坐一立,俱是绝佳的相貌,只是坐着的男子年纪稍长,相貌更加的俊挺,站着的男子纤长瘦小,肤色白皙,脸颊尚带着几分稚气。
站着的清秀少年率先看到她,眸中掠过一抹异色,随即启唇笑道:“小人见过夫人。”
正在翻阅文书的宋冀年闻声望来,见到庭中立着的沈持玉眉头轻轻蹙了蹙,不自然地站起身道:“你怎么来前院了?”
明明是很寻常的一句话,沈持玉却听出了别的味道。
对,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贵女,自小外祖便对她严加管束,一年到头除了必要的人情往来,她几乎不曾出过门。
自从来了湖州奉化县她也鲜少来外院,可夫君整日里在外宅忙碌,她已许久未曾见到他了。
可他似乎也并不想见到她呢,沈持玉心底酸涩,不过很快她就收敛了情绪。
从红豆手中接过食盒款步入了屋内,她笑道:“秋蟹正肥,我做了些清蒸蟹送予夫君尝尝鲜,没想到齐小公子也在。”
她说着就拎着食盒走到二人跟前,眼睛瞥见了桌上的文书,一眼看过去似乎都是县里的名绅富贾。
齐淳看向沈持玉道:“不知我有没有这样的口福?”
她带来的饭菜不多,本也不到用膳的时候,不过是想着做了让夫君尝尝鲜,如今齐淳了她也不好拒绝,回头便吩咐了红豆再去备一双筷子来。
宋冀年本想说先放着,但见二人已开始拾掇桌上的文书,抿了抿唇终是什么话也没说。
沈持玉将清蒸蟹从食盒中拿出放至桌上,另一只手去拿食盒中的酱汁,谁知胳膊肘被人撞了下,一碗墨色的汁液倾洒在桌面。
“哎呀,文书!”齐淳的叫声响起,宋冀年慌乱地拿起余下的文书,恼怒地瞪了一眼沈持玉道:“还不快将这些东西都拿走。”
沈持玉顾不得其他,匆忙抽出帕子擦拭文书上的汁液,可是酱汁是黑色的,上面的墨迹很快就晕染成了一团,根本就看不清楚原来写了什么。
“这是乡绅们捐赠修桥银两的认捐名册,尚来不及抄录,现在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万一这些乡绅不认了可怎么办啊?”
齐淳拿着被酱汁染黑的纸张满脸的无措担忧。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沈持玉脸色苍白,一双清润的眸子慌乱地看向宋冀年,试图从他面上瞧出一两分的谅解。
宋冀年拎起那张染黑了的纸,似乎是在压抑心中的怒气,似乎有所顾忌话到了嘴边却又缓了语气,道:“夫人,我还有事情要忙,你先回去吧。”
沈持玉眼底掠过黯然之色,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方才似乎胳膊被人撞了下,这才将酱汁洒在桌案上。
齐淳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瞧见沈持玉慌张的模样,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嘴上却道:“夫人是京城贵女哪里做得来伺候人的活计,想来夫人也不是有意的,回头小人再找这些乡绅问清楚重新誊写一份。”
分明是极寻常的一句话不知怎地听到宋冀年耳中却觉讽刺,自己是赘婿的身份也不知如何流传出去的,现如今奉化地方乡绅哪个不知他们年轻有为的县官老爷是靠着妻子的荫蔽当得官。
可事实上沈家自他入赘之后未曾给予一丝助力,即便他明里暗里地向沈太傅递话对方都无动于衷。
想到此他看向沈持玉的目光也冷了几分,“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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