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牛们被饲养员们赶得围着驻地跑了一圈又一圈,快到中午的时候,嘎老三抽着旱烟,心疼他们这几个月辛辛苦苦给大牛们喂起来的肉膘。

这又是跑又是出汗的,不得掉膘啊。

但转而想到如果不这样跑,可能牛命都要没了,情绪又明朗起来。

中午便喊大食堂做了些好吃的:煎得两面焦黄酥脆的羊肉馅烤包子,一碟炒榛蘑,一盘拔丝地瓜,一盘奶豆腐,炒米奶茶管够,饭后还有浓稠的酸奶。

得好好犒劳一下林同志!

“你们生产队都有榛蘑吃了?”林雪君惊喜地看着被油炒得亮汪汪的榛蘑,这可是好东西。

口感肉软的榛蘑在后世东北可是比肉还宝贝的山珍,榛蘑富含氨基酸和维生素,吃了能提高免疫力,可以治腰腿疼痛、羊癫疯,还能延年益寿。

是豪爽好客的东北人招待客人的硬菜。

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入口,怪不得那么珍贵,真是鲜美得没话说。

她吃得口水疯狂分泌,胃口大开,一不留神就吃得小肚溜圆,好涨啊。

饭后,嘎老三又装了满满一大兜子五香松树塔,笑吟吟地炫耀道:

“这是去年秋冬我们摘了卤的,五香味的,老好吃了。其他生产大队就算有松树塔,也没有我们这五香烧卤的滋味,你就吃去吧,嘎嘎美味。”

“谢谢刘副队长。”阿木古楞接过大兜子后,林雪君忙笑着道谢。

松树子和榛子是大兴安岭上最出名的两种坚果,捧着松树塔一粒一粒往下掰坚果,可比直接嗑松子有氛围多了。

这是好东西啊,又香又补脑。

一行人从食堂直接转向牛棚,林雪君手才扶上木门,就见里面一头大牛尾巴一翘,哗啦啦瀑布一样撒起尿来,那可真是够通畅的。

“哎呀,哎呀,尿了。”嘎老三高兴得拍巴掌,跟看到母牛生产一样高兴。

比尔格用沙土清理了地上的牛尿,才请林雪君进来检查。

经过这一上午的灌药、灌水、大范围跑跳,4头牛的膀胱都瘪了,再仔细摸导尿管也再找不到鼓胀的堵塞物。

她于是在直肠检查的时候,在内部涂抹了些消炎的药粉,并开了个内服的消炎方子给牛喝。

“下午这4头牛

继续喝水继续跑,确定把结石都排干净。以后喂食必须营养均衡,不能单一饲养了。”

交代罢,林雪君又伏到牛肚子下去检查,果然在两头公牛尿尿的尖端发现了白色的小晶体,这就是尿出来的结石了。

用镊子提取结石后,稍微用点力碾弄,它便被压碎成沫了,显示着堵住大牛的结石质地比较松散。

另外两头牛的膀胱仍涨大着,显示跑跳并没能解决它们结石堵塞的问题。

林雪君又开始犯愁,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超声波碎石之类的技术,体外冲击波碎石的设备也无,难道要动手术?

那牛可就要遭罪了,开刀取石再缝合,那要掉的膘可就多了,而且还面临着术中术后感染的风险。

在这种什么条件都缺失的环境里,什么手术都可能导致牲畜的死亡。

可是不手术的话,肚子涨成这样,再继续跑跳就会有膀胱破裂的风险。

在林雪君皱眉沉思的时间里,牛棚内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担心打扰到她的思索,影响她对牛的治疗。

苏日娜吃完饭过来看牛,见大家都静静看着林雪君,便走去问比尔格:

“在干啥呢?”

比尔格将手指放在嘴唇上,轻轻嘘了一声,示意苏日娜不要讲话。

小姑娘只得噤了声,跟大家一样好奇地站在一边,默默等待。

涨了一肚子尿的大牛烦躁地甩着尾巴,难受地不时回头看看自己的屁股,甩甩脑袋,哀求般地低声哞叫。

林雪君手摸了摸大牛宽阔的背脊,忽然转头问嘎老三:“刘副队长,咱们生产队的拖拉机在队里吗?”

“在呢,我们因为锯木厂的木材需要频繁往场部搬运,生产队里有4辆拖拉机呢。现在只有一辆在队里,够用吗?”嘎老三看了看大牛,难道是在这里救不了,要用拖拉机运到场部去?

“牵着牛,我们过去看看。”林雪君抬臂招呼阿巴和比尔格牵上两头涨尿的大牛,缓慢地走向停拖拉机的空地。

拖拉机就停在锯木厂边上,一群又累又热到脱了外套上衣,只穿红色、白色跨栏背心或光膀子的锯木工们瞧见从第七生产队过来的林同志带着饲养员和大牛赶到近前,都停下工作,侧目张望。

有的年轻小伙子

脸皮薄,瞧见林雪君偶尔会把眼神扫过来,忙脸红彤彤地把背心穿上了。

跟着干活的女同志们便爽朗地嘲笑他们,平时什么形象都不顾,这会儿倒扭捏起来了,哈哈。

“他们过来干嘛呢?咋不追着牛疯跑了?”

“不知道啊,我上午看到大牛一边被追着跑,一边喷泉似的撒尿,哈哈,比尔格被溅了一身牛尿,不仅没生气,还开心地哈哈大笑呢。”

“换我,我也会大笑啊。牛尿出来了,就说明结石被冲出来了,病就好了。咱们把牛养这么壮,春夏秋冬地照顾一年多,多不容易啊。”

“是啊,现在就杀也太可惜了,等到了秋天,还能再壮上百斤不止呢。”

大家抱着斧子、锯子,一边看热闹一边讨论。

鸿雁成双结队从头顶飞过,松林中传来啄木鸟的叫声,还有啄木鸟笃笃笃啄树的声音——鸟儿们不看热闹,劳作起来比人更专注。

拖拉机被启动,蹦蹦蹦地吵人,车也跟着颠颠颠。

这东西被东北人称作‘蹦蹦’是有道理的,它真的太颠了。

林雪君将手按在车头铁皮上,一小会儿便觉得手麻了。

转头看着牛,她沉思一会儿,又道:“最好还是直接接触发动机。”

“啥意思啊?”嘎老三还云里雾里呢,林同志要用拖拉机干啥啊?不是用来运动系、拉东西吗?

该不会是要用拖拉机拽着牛跑吧?那牛累死也追不上啊,最后不得变成拖行嘛,牛还不得给拖死啊。

林雪君被问的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沉浸在思索中,忘记了给大家解释。

“外国兽医书籍上记载着一种高科技治疗手段,叫体外冲击波碎石治疗。”林雪君只能将后世的治疗手段解释为外国书籍上看到的,反正这里的人也不可能刨根问底地去找到底是哪本书。

“体外冲击波?那是啥?”嘎老三微微皱起眉,这听起来好像挺厉害啊。

林雪君忍不住莞尔,医学有时候其实也只是一种赚钱的技术而已。一些医疗器械看似神秘,原理可能特别简单,只是为了抬价,才故意描述得特别厉害、特别玄而又玄。

这个体外冲击波碎石说穿了就是通过物理震动,将牛身体里结石震碎。

就像通过高频激

烈的摇晃,把瓶子里的酥糖震碎一样。

这种治疗方法一般都用于质地比较稀疏的结石,刚才林雪君尝试了下,牛排出的碳酸盐结石被碾一下就会碎成粉末,正适合这种疗法,而不至于在震荡过程中导致结石刮伤牛膀胱或输尿管。

但要想奇效,最好是将震动提到最高,隔着一层铁皮,发动机的震动还是被消减了许多。

如果能直接用发动机去震牛,肯定效果最好。

林雪君仔仔细细给嘎老三几人解释了体外冲击波碎石的原理,嘎老三哎呦哎呦地直赞叹,“还能这样?我真是开了眼界了!医术真是博大精深!”

他朝着林雪君大竖拇指,啧啧赞叹,恨不能把自己几十年积攒的所有夸人的话都一股脑倒给她。

“拆车盖子!”嘎老三当机立断拍板,把了解机械的拖拉机手喊过来,便是嘁哩喀喳一通忙活。

很快便把拖拉机车头盖掀了。

不远处锯木厂的人看得越发惊奇,这治牛的场面可是越来越古怪了。

之前饲养员们发疯一样地追牛,遛的那一上午啊,牛病好没好不知道,人肯定是胯骨轴子都跑松了。

下午怎么又抛开拆发动机了?

怎么发动机好好在那停着,还碍着牛了?

总不能说牛生病与黄大仙没关,却是拖拉机害的吧?

非要把拖拉机拆了,牛才能好?

诶?

等等!

怎么把大牛按到拆掉盖的拖拉机头部了?

还给绑上了?

哇!这发动机蹦蹦蹦地发动起来,还不把大牛脑浆子摇匀了?

许多看热闹的锯木工终于忍不了,丢下斧子就往停车的空地跑,围到近前探头探脑地问:

“这是干啥呢?”

“为啥要绑牛啊?”

“哎拖拉机老颠了,我坐在上面都晕得想吐,这把牛绑在发动机上,还不震得头晕眼花?”

“你看这牛多不舒服啊,直惨叫啊。”

像是应和这个人一样,大牛果然哞哞地嘶鸣起来。

锯木工们呲牙咧嘴地看着,牛牛犯了什么错,何至于遭受这样的酷刑啊?

看着牛被绑在发动机上,近吨重的身体都被带得颠颠震动,爱牛的社员们实在不忍,有的捂

眼睛,有的一直问个不休。

近十分钟后,一位伐木小队长终于忍不住了,走上前伸手悬停在牛背上方,开口恳切道:

“刘副队长,这干啥呀,你看看这……要不算了吧,咱还是把牛放了吧。”

他话音刚落,大牛忽然仰起头好大声好用力地哞了一个长调。

这牛鸣声高亢地震耳朵,伴随着这一声引颈长嚎,它尾巴啪一下抬高绷直,接着便是一阵哗啦啦水声。

“哎呦呦!哎呀,我艹!”伐木小队长被大牛的嚎叫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就见自己鞋子、裤腿上被泼溅的全是牛尿。

他尖叫着跳开,呲牙咧嘴地跺脚,可奈何腿上热乎乎湿乎乎一片,过大的一泡牛尿只一瞬就将他裤子鞋子都给浇透了。

“艹!”他再次咒骂,抬起头却见所有人都在笑。

刚要恼,忽然反应过来,刚才大牛竟是尿了!

“通了!”他再顾不上自己腿上脚上的牛尿,眉毛挑高,也跟着惊喜地呼叫起来。

“通了通了,哈哈!”嘎老三高兴地啧啧叫,忙喊阿巴将牛松绑,换另一头憋尿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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