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一点都没瞧出儿子的不对劲,她还热情招呼儿子呢又吩咐小丫鬟:“给少爷添一副碗筷。”

今日到了饭点裴夫人就听外面管事通禀,说外院有家食肆的老板送来了一个食盒,说是今日借了少爷的马车回来作为答谢少爷的礼。

管事寻来马夫来认也点点头:“少爷今天的确同车顺路载了这位。”

既然确有其事收下食盒就正常了。

裴夫人问清楚后便留下了食盒。不然她还真不敢收:儿子干着牢狱事容易得罪人,万一是仇家下毒报复怎么办?

想想又跟管事说了下此事叫他平日里也万分小心、肃清门户。

管事应了声是他倒也知道那家食肆:“那家老板的食肆在这一片街坊中小有名气听说很多人排队去吃。”

敢做菜来送人那肯定对自己的厨艺有信心,裴夫人随口道:“那就摆上桌吧。”

正好要用膳

管事没说明白老板是男是女,裴夫人又听说对方和自己儿子同车,便理所当然认为对方是位男性,因此并没有跟他打听旁的。居然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饭菜摆上桌裴夫人坐着喝茶等儿子。

不过儿子今天比寻常还要下衙晚她身边的婆子去询问车夫才知道少爷忽然放下公务告假去了趟雍丘县,回京后又马不停蹄去衙门。

那么应当是要继续完成耽误的公务了裴夫人听完没当回事吩咐厨房将几个菜用温水热上,以免菜凉了。

端菜时厨房的灶娘面露迟疑:“夫人,这几道外面来的菜都讲究火候,我怕把握不住火候反而失其美味……”

裴夫人意外,看了厨娘一眼。

裴家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但厨娘也算是小有能力的怎么会把握不好火候。

“夫人不是我有意拿乔。”厨娘解释。

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她刚才上来端菜一眼就看出了桌上几道菜不一样。

“烤斑鸠外皮烤得焦脆上了蒸锅水汽进了外皮会变得黏糊糊。香炸野鸡吃得就是从油锅里出来那股锅气五香兔勾芡汁水正好加了水汽会变得汤汁清浅滋味就没那么足了。茨菇糕虽然是糕点可上面撒了一层面蓬再加热水汽

会让面蓬吸水,反而不美。

“这些菜看着寻常人也能做,可差了火候便总觉得少那么一种滋味。厨娘一一解释。

“怪不得以前有家爱吃的老字号,换儿子接班后滋味就大不如前。裴夫人念叨,“老字号必不会对儿子藏私的,而是个人领悟能力有深浅。

“正是。厨娘接话,“做菜这位厨子应当是觉得送过来就能马上开吃的,所以掐点做好了火候。

只不过没想到少爷不在家,被公务耽搁了,下衙晚。

裴夫人倒不好意思:“既然人家一片匠心,轻忽了反而不美,那放下我吃吧。

其余的菜式就让在家里热着。

她筷子先夹起一块茨菇糕尝尝。

茨菇清凉凉的,没有土腥味,应当是茨菇新鲜的缘故,让人想起江南可采莲的诗句。

吃一口甜甜的,但又不会太甜,在甜蜜中还能留出茨菇的清新味道。

茨菇也没有完全搅打成泥,而是保持了颗粒感,吃起来脆脆的,很过瘾。

裴夫人吃了一个又去吃第二个。

要拿第三块的时候裴夫人看了看盘里:一共有四个茨菇糕,自己吃了两个。

那算了,再看看旁的。她去夹块烧斑鸠。

裴夫人平日里不大爱吃斑鸠,要嗦肉吐骨头,总归是不雅观。

可吃起这一块,焦黄色斑鸠皮脆脆酥酥,用力掰开骨头,内里的肉汁立刻滴滴答答流了一盘子,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吃起来饱满的肉汁混合着鲜香焦脆的外皮,还有那一股炭火烤制过独有的香气,让人大快朵颐。

让裴夫人对斑鸠的印象大为改观:原来斑鸠这么好吃吗?这么看来自己以前错过了不少美食。

又夹了几筷子,裴夫人想了想,算了,每盘菜夹一筷子吧。反正家里都是公筷,儿子来也能接着吃,没有什么妨碍。

这东一筷子西一筷子,很快就吃了许多。

直到儿子回来看到这一幕。

不知道是不是裴夫人误会,她怎么觉得儿子的声音有点……幽怨?

不过她很快就把这个奇怪的念头抛之脑后,觉得是自己本身因为多吃有点愧疚感。

赶紧招呼儿子:“没想到这位老板挺有江湖义气,居然还送

吃食过来。”

裴夫人出身书香门第但这么多年做生意常与江湖上鸡鸣狗盗之徒往来反而很欣赏这种引车贩浆之流的江湖义气。

“嗯。”儿子轻应了声“她是挺有分寸礼貌的。”

“怪不得人家这吃食能拿来卖每一样都不一样。”

“我瞧着今天古厨娘都叹气说自己比不过人家。我们要是多吃几顿只怕古厨娘会伤心觉得自己再无用武之地了。”裴夫人住了筷子忍不住多说几句说完后又想起食不言的规矩便给儿子夹一块茨菇糕:“尝尝这个。”

裴昭坐下老老实实吃茨菇糕。

茨菇糕被称为水八仙之一却多是放在菜品里红烧取其脆爽很少有人会想到做成甜品。

叶盏做得这道点心加了石蜜、芡实、山药等多种食材混合在一起是淡淡的粉紫色。

吃起来口感软软的还有颗粒感的脆爽软糯香甜满口清新。

裴夫人瞥了一眼儿子他吃得很慢似乎在回味什么。裴夫人没当回事还当儿子跟自己一样沉浸于美食了。

等吃完饭两人又坐下喝茶。

说起奇怪裴夫人平日里不是忙着做生意就是忙着应酬官夫人对吃饭也就是吃饭而已

却没想到吃饭也能这么享受:“这还是我第一次觉得吃饭不单单是果腹

“娘平日里操心太过如今家里有我和爹的俸禄其余资产置办成田产房舍赁出去定时收租金便是。”裴昭想起母亲的辛劳随口劝她。

“你当我是痴儿?”裴夫人想起京中管房租叫痴儿钱不由笑。

裴昭也笑。

母子俩分离太久礼貌有余亲近不足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开玩笑。

这一笑就亲近许多往常那些疏离在渐渐消逝。

裴夫人叹口气:“忙惯了就停不下来了再说我和你爹都憋着一口气呢。”

憋着什么气?裴昭一清二楚当年爹娘白手起家没要半点家族的钱财自然有不少亲戚朋友对他们二人冷嘲热讽。

因此裴夫人才会这么多年要强做生意为的就是能够在当年那些人跟前狠狠出这一口气。

“不过如今也算功成名就

了。”裴夫人看儿子面上轻松之色渐渐消失转而笑着安慰儿子“你爹仕途顺利家人身体康健你又中举入仕我也算是狠狠扬眉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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