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月从京城回到云州城的第二天,正好赶上秋粮入仓的游神节。她作为土生土长的云州人,远离故土十几年,断然不会错过如此盛事。

陆月豪抛百两包下栖凤楼高阁雅间,凭栏远望热闹长街。

茶酒博士奉上新酿的秦酒,亲手托着正红点漆托盘,道:“大人尊贵至此,竟连个随行的丫鬟小厮都没有,真是……”

陆月目光瞥向茶酒博士,女子的不凡气韵让茶酒博士呼吸微滞,到底是栖凤阁当差的,没有露怯,屏着气道:“大人风流不羁,名士也。”

陆月收回目光,接过酒杯抿了一口,闲闲道:“不必拘束,陪我一同看游神罢。”

敲锣打鼓的队伍抖抖索索蜿蜒而来,为首是那明黄龙袍玉皇大帝,摇晃着鲜艳又廉价的珠帘紫玉冠,滑稽而夸张地迈着步子。

陆月托着腮轻笑,道:“我儿时看游神,以为皇帝就是玉皇大帝。”

博士微躬着身子,“皇帝是咱们凡间的主宰,玉皇大帝是天上神仙们的老大,您儿时想的不算错。”

“非也,二者相去甚远。”陆月摇着一根手指,“玉皇大帝摸不着碰不到,法力无边。皇帝,与你我相同,肉体凡胎。”

博士脸僵了僵,皇帝乃九五之尊真龙天子,受命于天,断不能与芸芸众生相提并论。这话他不敢接,不能接。

他觑着陆大人的侧颜,她那堪称明艳的眼眸微垂,下巴微扬,仅仅是站在此地,空气中的浮沉好像都加了砝码,不敢轻易飘荡。

传闻中,是她杀了先帝,扶持沈贵妃的儿子登上帝位,擎枪摄政。这样耸人听闻的流言没人相信,可当他见到她,裹着寒霜的流言就渗进了骨缝——真的,应是真相。

博士想着,托着托盘的手微微颤抖,玉杯嗡嗡打颤,被锣鼓淹没。

四大天王、八大金刚,扮相英武的男人们咿咿呀呀而过,鼓声咚咚,博士分不清是他的心跳还是鼓声,喧闹杂乱中,他看到陆月脸上荡起的快意。

曾经云州沦陷,是陆月从深山中奇袭草原军队,拉锯反复夺回城池。夺回时,城中十室九空,收拢尸身骸骨又花了大半年,统总出一本万人亡魂录。她带着亡魂录前往建安,一路丧鼓哀乐,向朝廷讨要了巨额抚恤,云州城才得以重建。

说这云州城姓陆,也不为过。

杀伐心机,皆为上乘。

“玄女来了,”陆月眼中闪动光芒,周身气息变得飘逸灵动,禁锢的浮沉重归自由,“你可知,我少时年年扮玄女。”

她闪亮的眼睛和笑容晃了博士的眼,像朝日般灿然热烈,一眨不眨地地远望着愈来愈近的玄女,玄女飘逸的金带像流动的融金,碧色孔雀羽犹如游动的宝石。

那样式的衣裳只是模样好看,料子极差,曾经穿在身上磨得皮肤发红。可小时候哪管那么多,那就是她心中最风光的扮相。二哥哥夸她是举世无双的玄女娘娘。

陆月眼前雾蒙蒙,鼻腔酸楚。

又想起以前了,她许多年没有往后看过了。难得回了云州,今年一定要给二哥,给大姐姐,给那些她记忆中已经死去的人们烧纸钱。

思绪飘远,陆月拭去泪,却发现眼前仍是模糊一片,她嘴角的笑骤然落下。

一番天旋地转,锣鼓唢呐声诡异收声,耳边响起川流不息的碎语,铁骑轰隆大地震颤,漫天大雪哭声绕成冤魂。

“摔下来了!谁家孩子摔下来了!”

“家里大人呢!快叫人!”

“好多血,好多血……太不吉利了啊。”

陆月半睁着眼仰躺在地上,天空猩红,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好像擦净铜镜,映出男男女女惊疑不定的脸庞,一个青年大吼着推开人群,脸色青白,“阿月!”

陆月头疼欲裂很想就此睡去,看见青年时眼眸震颤,喉咙挤出一丝细微的吟喃,“二哥……二哥哥。”

-

陆月头缠着伤布,两只大眼睛盯着屋梁,身子底下烧热的炕,外面飘着细雪她还觉得有些热。

陆月从被子底下伸出胳膊,交叠搭在胸前。

她醒了三天了,诸多证据表明,她重生回到了十岁那年。

她只记得十岁那年腊月里,大姐姐给她绣了只大公鸡红棉袄,她穿着新衣裳和村子里的伴儿们跑山赶集,快活得很。第二年,大雪下个不停,村子里饿死了人,哭丧挂白的门户越来越多,她则坐在门槛上,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喊丧。

二哥哥在军营里当差带回的粮饷越来越少,填不饱肚子,她便上山打兔掏鸟和二哥哥分着吃。那时的她对世间事一知半解,察觉不到危险的来临,只为自己能帮忙支撑家里高兴,心想自己长大了。

可她远没有长大,直到某天,她在灶台守了整夜,没等到她哥回家。隔日天蒙蒙亮,二哥的俩朋友,好像叫铁子……石头,两个人身上灰扑扑,眼睛红彤彤,说,妹子先来咱家。

他们两个红彤彤的眼睛像红灯笼,映照残酷命运的一角。

破木门“咯吱”响,陆风轻手轻脚进了屋,脱下狼皮袄拍拍雪,正要把袄子挂起来,瞥见睁着眼睛的陆月,动作停了停,“哥哥吵醒你了?”

陆月想摇头,但头上破了个口子,实在疼,道:“没有,我一直醒着。”

“疼的睡不着吗?”陆风担忧地靠近,细细打量陆月头上的伤布。

陆月看着她哥,下定决心,道:“哥,我要跟你说个事。”

陆风手指碰着陆月的伤布,心里想着该找郎中换药了,口上应着,“你说。”

“你先坐好,防你摔着。”陆月小脸严肃。

陆风看得想笑,坐在炕上,“你说。”

陆月:“哥,咱们大难临头了。”

陆风守着昏迷不醒的妹妹时,想过最可怕的事是妹妹气若游丝地指着窗外,说无常来了,他拦不住无常。

现在妹妹说咱们大难临头了,是无常来收他俩的命了?

陆月看他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接着说:“大雪下到了第二年的春天,春种不成,城里城外都饿死了人。京城来的林世子,主持赈济时和军队起了纷争,义仓起火,刘忠把罪责都推到了二哥你身上,你被军法处死。”

她记不清在铁子哥和石头哥家住了几天,刚开始他们说营里事多二哥哥脱不开身,再后来,带她去了山上的坟鼓包,让她给二哥哥磕头。

饥荒蔓延满城,小小的陆月好像终于开蒙,她包着小包袱,孤伶伶走到侯府,把自己卖了换了一石粮食,交给铁子哥和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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