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里堆成了小山,肖芥子终于满意了,她老气横秋地提点陈琮:“你可得听好了啊,都是经验之谈。”

她决定倾囊相授,反正她那“囊”里,翻个底朝天也没太多东西。

养石起步阶段,像新生入学,要准备的文具挺多,但基本已经形成了一整套规范操作:作息有序那是必要的,最好晨随日起、夜伴月眠;体能训练有一套操,类似八段锦五禽戏,总之是为了疏通经脉、调理气血运行;需要定期服用汤药,里头包含人参茯苓之类,具体她也说不上来,反正都是补品、好东西;早晚的呼吸吐纳也是免不了的,目的在于提升意念和专注力。

更讲究点的,每天不同的时段,还要听不同类型的音律。因为天籁五音,宫商角徵羽,据说也分了五行,对应人体五脏,木音疏肝利胆,土音润脾调胃,老祖宗伏羲氏“造瑟埙调理百病”,五音疗疾养身,古来有之。

陈琮仔细听着,觉得这一部分有百利而无一害,可以接受。

接下来就是“养上了(小石补)”阶段,肖芥子拿那块襁褓玉人打比方:“你就想像着这块石头是个玉人形状的大空间,你每晚入睡之后,自然而然、就在里头了,周围……应该都是蜜黄色的,反正很宁静、很祥和,像是身处桃源,这一阶段很舒服,每天都睡得很香,精神会特别好。什么黑眼圈、掉头发,你基本不会有这困扰。”

陈琮强调:“我本来也没这困扰。”

第三阶段,是大小石补之间的怀胎阶段,怀胎时,空间内会出现混沌的一团,那就是“胎体”,或者叫“卵”。

肖芥子给他传授心得:“依我的经验,那个就是你,你最好给它起个名字,每天都跟它说说话,代入母亲的角色,对它表示关爱和期待。像我,当时就把我的原名赐给了它,叫肖结夏。”

陈琮说:“你等会。”

他掰手指:“肖小月,肖芥子,小结子,现在又多了个肖结夏,你有四个名字?”

肖芥子居然还挺有成就感:“是啊。”

“那我该叫你哪个名字?”

肖芥子表示不介意,爱叫哪个叫哪个,不过顿了顿又补充:“肖结夏少叫,连名带姓,太正式了,你在重要的严肃场合再叫吧。”

第四阶段就是自己正在经历的阶段了

,现学现卖,肖芥子滔滔不绝。

“产胎成功之后,你还是在的,像个阿飘、精神体,不过你的胎是实实在在的,都是动物的形象,而且轮到什么就是什么,没得选。”

陈琮没吭声,但他寻思,自己怎么着也该是一匹健壮的白马之类的。

“这个动物呢,分两种,大部分是老实居家型,只在自己的石头里转悠,少部分是掠食者,可以进到附近、别人的石头里开杀,同类食补。目前已知的,红姑、徐定洋,都是掠食者。”

陈琮补了句:“我爷爷应该也是,他从前不是,现在是。”

肖芥子想起自己遭遇掠食者那次,到底是徐定洋还是陈天海呢?

徐定洋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当时她距离自己更近,按时间推算,那时候,徐定洋派司机和手下进民宿去接红姑,自己等在车上,兴许是等得无聊、无意间打了个盹。

她说:“接下来,其实是有点可怕的,你会渐渐分不清梦里和现实的世界。”

石头无形也无色,好像退化成了看不见的能量场,笼罩着现实世界,而且这个能量场仿佛是活的、在进化中:起初,你只能看到、摸到,后来,你就能听到、嗅到。

陈琮想了想:“是不是类似于‘环境行骗’?”

肖芥子没听明白。

陈琮给她解释:“梦肯定不是真的,我们都清楚这一点。小石补阶段,你一入石就知道是在做梦,拿我举例,我看到周围都是蒙蒙的蜜黄色,都无需思索,就知道自己入石了。”

“但后来,我们继续养石,入梦时的环境也越来越真实,它先是视觉欺骗,接着触觉、听觉、嗅觉……”

肖芥子恍然。

没错,就是整体的大环境都在“行骗”,她又想起了李二钻的那句“是整体的环境想杀我”。

如果环境可以“行骗”,那确实也可以“杀人”。

她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行骗、杀人,都是生物行为,总不见得石头是活的、有意识的吧?

截止目前,她的进展也就到这里,再多也提供不出什么了:“其他的,我回头有了发现再跟你说。”

终于讲完了,可算是能踏踏实实吃饭了,肖芥子长吁一口气,筷子一拈,大快朵颐。

陈琮无心吃饭,

反复琢磨肖芥子刚刚说的,捋清理顺时,肖芥子也差不多快吃完了。

这姑娘吃饭可真开心,那种可心如意的餍足和欢喜,让人觉得哪怕自己不吃、只看着她吃都觉得高兴。

陈琮心念微动:“芥子,问你个事啊。

肖芥子拿餐巾揩嘴角:“你说。

“你真的生病了吗?

肖芥子瞪大眼睛:“有啊,当然有,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陈琮哭笑不得,谁看到她这反应能相信啊。

“生病这种话题,素来是忌讳的,陈琮的客人里,颇有几个重疾缠身的,每次说到病情,说的人难受,听的人也压抑。

陈琮把椅子拖近,面向着她坐下:“你到底生了什么病啊,能说说吗?

肖芥子给他形容:“就是那种,身体的某一部分,会突然毫无征兆的,罢工、停摆,你明白吗?

她给陈琮讲起经历过的发病,夹杂了很专业的医疗术语,讲起自己为了这事发愁,起初只冒一两根白头发,后来,那些白发像是商量好的,专往那一处长,越长越多,不过也不是没好处,她可以戴各种各样好看的帽子。

陈琮听得怔住,开始觉得像渐冻症,后来又觉得不是,渐冻症是钝刀磨肉、干耗的绝望,她这种的,像极其荒唐的玩笑。

肖芥子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最倒霉是有一次失明,眼睛有十来秒看不见了,眼睛罢工了。我正好在骑车,就被车撞飞了,但那个时候骨头是真硬啊,爬起来居然没事。

陈琮听得头皮发麻:“那你这样的,不应该开车啊。

肖芥子叹气:“我知道啊,可失明也就那么一次,而且这病一般几个月才突发那么一下,最近两次都是走路的时候、喝咖啡的时候,症状轻到相当于没发病,倒也没有影响过我开车。

“那大石补之后,你觉得好点了吗?

肖芥子皱眉。

不好说,大石补对于强健身体、恢复愈合是见效的,但这种病不是流血受伤,这几年发病的频率确实降低了,但是……

她指着桌面上的盘子:“你知道‘点兵点将’吗?

不待陈琮回答,她已经从盘碟点起了:“点兵点将,骑马打仗,点到是谁,跟着我走……

盘碟

点完了,她转而点向自己的身体:“要是不走,你是小狗。

说到“狗字时,食指恰好点中了心脏。

她自己都觉得不祥,迅速移开、垂下了手:“关键是,它像开盲盒,你不知道下次会开到哪。如果只是手麻脚麻,那最多摔个杯子、原地蹦一蹦,可是,如果它开到心脏呢。

陈琮被她这么一说,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不舒服了、闷得厉害。

他把领口往下拉了拉,方便透气,脑子里嗡嗡的,有点语无伦次:“那,姜红烛有办法吗?我记得你之前说,一定要救她,事关救命,她有办法吗?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肖芥子就来火:“她倒是给想了个好办法,让我学徐定洋,吃她进补,一个不够,补两,活到老补到老。

陈琮听到有“好办法,没顾得上细想:“不行吗?

肖芥子被他气乐了,伸出指头,狠狠戳在他右肩上:“你说呢?

“这是人做的事吗?同类进补,这跟杀人也没什么两样了吧?我想活下去,是想活着过舒心日子,不是要活着害人的,到时候我害了一个又一个,还怎么舒心?嗯?

说话间,又戳了他好几下。

外套是棉的,戳了之后总有个凹坑,然后慢慢回弹,陈琮低头看:“你要活得舒心随你,你老戳我肩膀干嘛?

不说还好,一说肖芥子又来劲了,她又挑衅似地狠戳了一下:“我还不能戳了?

陈琮伸手抵住那个指窝,像是防犯罪证据消失:“行,你给我等着。

他起身在兜里摸索,遍寻无获之后又去翻包,肖芥子看他忙活,只觉莫名其妙:她就戳了他几下,怎么着,他还能拿刀把她给捅了?

过了会,陈琮终于找到要找的物件了,他拈下一张圆形的标贴纸、贴在了那个凹窝处,为防掉了,还拿手怕了怕,这才又坐回来。

肖芥子没懂:“什么意思?戳伤你血管了,还给标一下?

陈琮乜了她一眼:“反正你也爱戳,拦不住,给你标个专戳,行吧?下次认准点,别得寸进尺,其它位置不开放。

肖芥子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不笑了。

她身子往上一蜷,脑袋斜歪在椅背上,说:“当然了,我现在说得正义凛然的,我也保不准

自己以后会不会变,兴许以后,我为了活命,就丧心病狂了。”

“陈琮,趁着还能看到,你可得好好看看我,没准以后就看不到了,又没准,再看到我的时候,我比什么颜老头、徐定洋,加起来都狠呢。”

她闭上眼睛,好像还带着笑,细密的睫毛轻轻动了动,鼻头却渐渐的、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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