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楼里,他们要了个包厢，自从确定婚期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秦启明深知,这门没经过她首肯的婚事,最后是必不可能成的。
他不是浑身铁板没有弱点,妹妹秦秀明就是他最大的软肋，只要她梁可风狠得下心,他最后也只能束手就擒。
中午依然有茶点,因为包厢有最低消费，他们基本上把能点的茶点都点上了。
待服务员出去，秦启明帮她把茶杯烫了后，倒上热茶。
他说：“我最近去了几次你们家。”
不用演戏的时候,他还是挺正常的。
她态度很冷淡，“你不会以为,你这就有机会杀我爷爷了吧？”
秦启明喝了口茶,道：“我现在惜命,不会轻易以卵击石。”
“然后呢？”
“我发现我在你们家,每次都能遇到医生上门给你爷爷打针。他是生病了吗？”
梁可风瞄他一眼，他既然能来问她,他肯定已经打听清楚了，但他要是想从她嘴里得到确切的答案,那不可能，她道：“无可奉告。”
对于她的冷淡,他有心理准备。
他把自己空了的茶杯满上：“你知道梁大龙为什么要杀我吗？”
这个问题，梁可风问过梁大龙,当时梁大龙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丧明狼子野心,图谋不轨，背叛了他梁大龙。
她抬头看他，等着他说下去。
她也想知道，丧明是怎么背叛梁大龙。
秦启明的手指在杯面轻轻滑动着：“我当初是奉命去接近你，保护你的。按照阿公说法，他希望我以后，能成为大小姐的左膀右臂。这是阿公看得起我，愿意给我机会。”
“我秦启明出生低微，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双手奋斗得来的，遇到这种千载难逢上位的机会，我当然要努力抓住，尽全力配合，我很希望通过这条路，能够顺利成为大小姐你的心腹，能成为你的代理人，最后成为像麻鹰之于阿公那样的人物。”
听到丧明的真心剖白，梁可风微微动容，她向来欣赏这种出生在最底层却能奋力往上爬，有着最原始奋发力的强者。
秦启明：“我能感受到大小姐你是欣赏我的，我觉得自己有很大的机会能成功，没错，我是有野心，但我有野
心有错吗？我只是想成为大小姐你的心腹，这种野心不为过吧？但是就因为你阑尾炎，我送你去医院，我们决定合作的时候，我和你勾了手指确定合作，就因为勾手指这么小的一个动作，被阿公知道了，他认为我对大小姐你有不轨之心，他一个上位者，视我们这些人的命如蝼蚁，如草芥，他随便一个决定，最终让我死得不明不白。”
梁可风从来没想过，丧明的死跟她有关，更没想过是自己间接害死了他。
秦启明：“你现在跟他一样，你知道我是丧明，你也是用上位者的眼光在打量我，所以你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一定要杀梁大龙报仇。我就算是一个蝼蚁，我丧明的命也是命！我也是阿妈生的。”
梁可风终于明白丧明做这一切的动机，如果换位思考，换成是她，她可能比他更狠。
她看着他：“你想跟我结婚，你是不是想在杀龙爷的时候，告诉他，你不是骆启明，而是丧明，你不单杀了他报仇，还做了他最不允许发生的事，那就是你得到了他的孙女，是不是？他当初就是因为这个杀你的。”
被看穿意图的秦启明点了点头承认：“是，我就是想让他知道，他就算杀了我，最后，他孙女还是嫁给我。”
“明哥，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里，你认为的所谓上位者……我梁可风也是一个完全无辜的人。虽然你认为我间接害了你，但是……”
她的这声“明哥”让秦启明瞬间仿佛回到了过去，他还是她的明哥，她还是他的大小姐，两人是可以合作的战友。
“但是，大小姐，我已经让步了。我上次跟你说了，我可以不杀他。如果他命不久矣，我们甚至可以不结婚，订婚就行。我就是想让他死前，让他知道，是我丧明要娶他的孙女，让他后悔，让他死不瞑目……我就是想让他死不瞑目，我丧明一条命，不值得吗？”
梁可风没办法说他丧明的命不值得，确实，这件事是梁大龙的错，就算他被郑复英蒙蔽，那他没有调查清楚就杀人，作为上位者视人命如蝼蚁，他大错特错。
“我就这点要求，不然我心里住着的秦启明，根本不会放过我，不会让我重新过新的生活。我们就只订婚，梁大龙死的时候，你给我机会，让我把心中的愤恨全数告诉梁大龙，让他后悔当初的草菅人命，让他跟我道
歉，仅此而已。等梁大龙死后，我们就井水不再犯河水。”
说着，秦启明话锋一转，“我就这么个小小的要求。大小姐，你不会对我妹妹动手吧？”
莫名其妙！
梁可风压抑着满腔的恼火，夹在丧明和梁大龙之间，她才是最无辜那个，她道：“我没你想的那么无耻！”
“我知道大小姐是有原则的人。你放心，我丧明承诺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到。我也不是有意要冒犯大小姐，我只是想保我妹妹的安全。”
包厢门被推开，服务员把餐点用餐车推了进来。
两个人坐着都不说话，服务员感受到气氛不对劲，赶紧放下餐点，道：“餐齐了，请两位慢用。”
服务员快速离开。
秦启明本来计划是说完就走的，鬼使神差的，他还是拿起了筷子，给她夹了一个水晶虾饺，给自己夹了块萝卜糕。
“虽然你不稀罕我帮忙，但以后你要我做什么，只要你开声，我一定全力以赴去完成。”
梁可风默默吃着虾饺，一句话也没说。
虽然她确实是无辜的，但丧明终究因为她而死，这个中滋味就很难明言。
吵完之后，本应各走各的，各自回去慢慢消化他们争执的那些话语，却又还能平心静气坐下来继续吃午饭。
无论怎样，此刻她相信他会遵守诺言，毕竟他不是真疯，知道梁大龙命不久矣，他现在杀阿公，除了惹祸上身，甚至连累骆家，其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你不出声，我就当你答应了。”秦启明又给她夹了块她上次说很好吃的牛百叶。
快吃饱的时候，她才问：“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秦启明：“不知道，从来没像现在这样，除了报仇，人生没了目标。”
他以前无时无刻都想着怎么往上爬，怎么拿到更多的权利，现在他在骆家是个吃闲饭的阔少，以前要非常努力跟警察斗智斗勇才能赚到的钱，现在他只要动动手指刷一下卡，就可以实现。
人生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所以那些说人人生而平等，都是些空洞的废话。
从投胎开始，人就生而不平等。
他想了想，说：“或者要换一种活法，以前在社团里斗，现在或许可以跟兄弟们斗
。”
但他现在没有动力，不想斗。
“但我那三个兄长都对我不错，斗了没意思。”
梁可风：“那还不好？你就专心做你的四少爷，做一个什么都不愁的纨绔子弟。”
她把最后一个虾饺夹给他。
秦启明看着自己不想吃的虾饺，他知道她就是故意的，但他还是夹起来放进了嘴里。
*
梁记麻将馆四方城寨分店，梁可风如约来到指定包厢，今天她比布凯辛来得早。
等布凯辛打开门的时候，梁可风已经沏好一壶碧螺春。
布凯辛最近意气风发，他顶头上司换人了，他也升职了，比以前更忙了。
但他没忘记大功臣是杜鹃女士，这次来特意给她带了一份他去国外旅行带回来的礼物。
梁可风笑着感谢：“谢谢布Sir。哎，上次枪战，斧头街我那家分店的损失，你们到现在还没有赔偿。”
布凯辛低头整理他的背带裤：“已经申请好，月底会批下来，到时候我通知你们店里那个负责人坤叔来领钱。你的事，在我这里优先级都是在A++以上的，我办事，你放一百个心。”
梁可风：“我们分店装修的费用，就靠你了。”
布凯辛表示没问题，随即转入正题：“怎么样？我们的鱼塘建设得还好吗？”
梁可风点头：“目前进展一切顺利，就是接下来，我要怎么操作，需要你们的指示。没有进一步指示，我也不好行动。”
这个问题，布凯辛也很为难：“我跟BOSS商量过，我们不可能非常明确地同意你们制毒钓鱼，法理上说，你们四方城寨的行为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就算在我们管辖范围，这个做法只能暗地里操作，不能摆到明面上。”
简单一句话，可做不可说。
不摆在明面上就行。
梁可风明白：“反正我跟你们报备过了，万一出了事，你们可得给我兜底，别最后把我变成了毒贩子。”
“那不可能把你变成毒贩。但你们操作上，还是小心谨慎一点，不要让成品流入市场。”
“我知道。后续怎么操作，我们再想办法。现在陀螺叔准备给我们进大批的土料，第一批土料我要先拿到手，等他去进第二批土料的时候，我通
知你交易的时间和地点。”
布凯辛：“那太好了，我就等你好消息。我们一直想抓源头，可惜这些越南帮，太过狡猾，怎么抓都抓不干净。”
他把杯子里的茶一口喝了。
梁可风再给他满上：“你们现在需要配合我们的是，大规模向外发布消息，就说O记的最新任务就是要在短期内消灭土料货源，以此激起他们囤货的积极性。”
这么小的事，布凯辛当然愿意全力配合，当即跟她商量具体的信息内容，他回去就可以安排下去。
梁可风上次的目标是把柴荣飞身后的人钓出来，任务达成，她成功钓出三大社团的人——忠义信字头坐馆陀螺叔。
这次，她的目标是陀螺叔身后真正的大鱼。
两人聊了一下午，基本上把后续路线简单捋清晰了，如果这次的鱼塘计划能够成功，布凯辛至少还能再升一级。
*
周五是双龙堂的周会，几位坐馆都在。
啸哥主持会议，他说：“各位桌前放着的账本是苦爷做揸数这几年，我们双龙堂工会的财务账簿，之前也是公开的资料，各位坐馆每年都可以去财务查阅的。这么多年以来，我们财务就是一笔烂账，城寨没建设好，工会帐户上也没剩下多少钱。”
大家快速看账簿，以前这些账他们就查阅过，因为工会支出大头是返还给各堂口的例金和各堂口每月的报销，除此之外就是卫生费和设备维护费用，每一笔都不是小数目。
苦爷之前主要在后面两项的支出里做手脚，收据齐全，大家也都不好质疑。
马骝合上账簿：“这些我以前看过，没问题啊，怎么了？”
啸哥：“我们现在账上就这么点钱，但我们现在要投资各区开厂，还要支付水管改造费用，支出各项城寨翻新建设费用等等，支出非常庞大。”
笑口李：“没钱确实难办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啸哥继续道：“我想了个法子，想效仿港城政府，政府预算超支的时候，就发债借钱……”
忠直叔问：“我们也发债借钱？”
啸哥点头：“对，我们也效仿港城政府，发债借钱。大家有没有意见？”
马骝：“发债肯定没问题，但是发的债谁会买？我怕没人买。我们跟
港城政府不一样，没办法比。”
啸哥对珍姐说：“现在让工会的财务经理珍姐跟大家说明一下第一期四方城寨债券发行的情况。”
珍姐：“龙头，各位坐馆，我现在介绍一下我们即将要发行的城寨债券，我们双龙堂发债，第一期是用四栋物业作为抵押品进行发债，东南西北四期，每区一栋大厦，总共发债200万，三年期利息与港城银行对标。”
忠直叔没听懂：“你的意思是说买四方城寨的债券，三年期，利息跟港城银行一样，是吗？那万一到期后，工会没办法还钱怎么办？”
珍姐：“就用那四栋大厦抵债。但是抵押的是产权，管理权还是归我们双龙堂所有。”
马骝听懂了，他说：“这个有点意思。”
珍姐继续：“债券可以自由买卖，可以转让，我们只认券，不认人。”
忠直叔担忧：“其实每栋大厦占地就那么大一点点大，最后一算，五十万港币，可能也就买了一千多平方呎的地皮，大厦那些房子，挤挤挨挨，又逼仄又窄小，连窗户都没有，谁会愿意花五十万买一栋这样的楼？出租要多少年才能回本？租不出去还要给我们双龙堂缴物业费，是不是？那太难了。”
笑口李则持不同意见：“外面一套房子就十多万二十万，这里五十万买一栋喔，虽然比不上外面的环境，但出租并不难，认真算一下，这钱比存银行划算。肯定有人愿意买啊。”
忠直叔摇头：“这里怎么跟港城比？这里是四方城寨。谁买谁傻子。”
大家议论纷纷，乐观者不多。
啸哥解释：“我们在座的各位，要起带头作用，我们带头先买。之后再动员全双龙堂和工会工作人员买。我们的原则是只卖给自己人，不卖给外面的。刚才珍姐说的，只认券不认人，但前提是，持券者必须是我们双龙堂和工会的人。”
“那更卖不出去了。”忠直叔再次给大家泼冷水。
珍姐率先表态：“我买五千。”
马骝看了看众人，知道躲不过去，他笑道：“我没钱，我买一万吧。”
笑口李还欠梁可风八万呢，钱他还是有的，只是不多：“我回家跟老婆商量商量，尽量凑两万出来。”
程咬金自己没多少钱，他的钱都是梁可风给他存
的卖命钱，他说：“我买两万。”
马骝诧异：“阿金，你可以啊，你们北区果然有钱，你刚上台就捞了这么多油水？”
程咬金解释：“我自己以前攒的钱。”
笑口李感慨：“在万安的时候攒的吧？还是三大社团有钱啊。”
最后轮到忠直叔，他实在不愿意掏钱出来，“你们也知道，我女儿结婚花了不少钱，我到处欠债呢。我买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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