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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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城中别家灯火不同,裴家厅中并未点灯。
裴子远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握着茶盏,视线落在跪在他面前的两名娇俏女子身上。
“裴公子。”初阳悄悄抬眸去看坐在上方的人,只是堂屋里太黑,叫她看不清裴子远的神情,“自打来了黎安,您从未唤过我同明霭,今日是遇上什么……了吗?”
“我要你们替我去照顾一个人。”重音落在了人字上,裴子远的视线落在茶汤之上的两片碎茶叶上,茶盏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子远!”烛光由远及近,伴着焦急的呼喊声的,是玉石金饰碰撞时发出的叮当声。
“母亲。”裴子远抬眸看向门外,被他唤做母亲的女子立在门外,面上满是焦急之色。
只是裴子远口中虽是唤着母亲,手上却是没有旁的动作,依旧好生坐着。
反倒是被他唤做母亲的人陪着笑,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走进屋内。
只是在她经过跪在地上的明霭初阳二人时,手中烛火晃了两晃,骤然歇了。
那女子低呼出声,手中灯笼也随之落在地上。
裴子远的视线随着灯笼而动,“你们先下去吧。”
裴子远站起了身,弯腰捡起了那灯笼,也不知是从哪里摸出的火折子,微弱的光照亮了屋子。
屋内的烛台被裴子远一个一个的点亮,而那站在屋子当中的女子却是随着他的动作脸色愈发苍白。
“母亲怎么这般着急来找我?”待明霭同初阳走远了,裴子远方才放下手中火折子,转身看向裴母。
烛光下,裴母的面容变得清晰可见。
站在屋子中央的女人看起来分明是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哪里像是裴子远这般大儿郎的母亲。
“子远。”裴母咽了咽口水,双手仍做抚心状,“我们离京来这黎安,不就是想远离那些事情吗?你为何……为何又要见那两个人?”
“母亲且心安。”裴子远走到裴母身边,伸手扶着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儿子是要将她们二人送出去。”
裴母脸上有了两分血丝,“送出去?”她似是有些迟疑,“可是那二人是……”
“儿子自有分寸。”裴子远打断了裴母的话,蹲在她面前,抬眸看向她。那目光叫裴母不自觉想要避开。
“走吧。”裴子远的手虚虚落在裴母前方,“儿子送您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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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初。”宋夫人哭了好一通,总算是缓过劲来。“叫你瞧笑话了。”
也怪不得她情绪这般大,陆太尉的妻子曾是她的闺中密友,二人感情甚笃。宋夫人本就因陆夫人的落难而心伤,如今瞧见挚友留下的最后一丝血脉,又怎能忍住心中的悲痛。
陆梨初眨了眨眼,并未接话。
她虽不解宋夫人为何有这般浓厚的情绪,却是也跟着扮演一个合格的痛失父母的小姑娘。
许是做戏中,情到浓处,陆梨初心头尽是真有了些许悲伤。
好在宋夫人很快便收住了情绪,只是依旧紧紧拉着陆梨初的手,“好在这一路有惊无险,叫你好端端的到了黎安,你母亲若是泉下有知应当瞑目。”
陆梨初垂下眸,宋夫人同她聊起母亲时,两人心中所想分明不是同一人,却是偏生聊到了一处。
“你刚出生时,你母亲也曾写信给过我。”宋母轻轻抚摸着陆梨初的手,“只是不知何故要将你送去江南,那之后我同她信件来往渐少。”
宋母看着出落地如花似玉的陆梨初,似是瞧见了自己多年未见的好友,“陆太尉心思缜密,许是早就猜到了如今情景,是以早早将你送离那吃人的地方。梨初,你怨不怨他们?”
“母亲那般爱我。”陆梨初垂着头,感受着宋夫人掌心的温热,“我自是同样想念母亲。”
饶是陆梨初未曾回答宋夫人的问题,可说出的话却叫宋夫人松了口气。她原先瞧着面前的人脸上并无悲伤神色,还曾担忧,如今看来,这丫头不过是因为自幼离了父母,所以喜怒哀乐不形于色。
“你且安心在宋府住下,日后宋府便是你的家。”
陆梨初躺在那张梨木大床上许久,依旧在想着宋夫人的话。
那个初次谋面的妇人说,日后这一处便是她的家。
只可惜,宋夫人以为自己真是那陆太尉的幼女才会这般讲。若那陆家幼女真还在,那这一处该是她的家,而不是自己这个偷跑出来鬼界,连人都不是的陆梨初的。
陆梨初望着那白色纱帐,难得想起了被她记恨着的鬼王陆川。
那时鬼王妃还在,陆梨初也未曾自己搬去小院儿,而是同他们一道住在鬼王寝殿中。
若是去问那时的陆梨初何处为家。
她一定会指着那金碧辉煌的鬼王殿说,此处便是。
只可惜那样的日子只存在于记忆当中,甚至于在记忆里都要拨开层层薄雾,才能窥见半点亮光。
自打陆梨初记事起,鬼王妃身子就不大好。
陆梨初对母亲最初的印象,便是略苦的药味混着悠悠的花香。
鬼王妃多数时间都是在卧床休息,但凡精神好些,便会同陆梨初一道出去。
多数时候,鬼王妃都是坐在椅子上,瞧着仍是孩子模样的陆梨初爬树下河,扑黑鸦放风筝。
陆梨初长大一些后,隐隐明白过来,鬼王妃是在生她时伤了身子,所以才一直卧病在床。
若是早知道,那一次离开鹤城便再也见不到母亲,陆梨初绝不会离开鹤城半步。
可那时的陆梨初不过四百来岁,算作凡人,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幼童。
小陆梨初想的,无非是去那鬼界雪山顶,取下能补身子的雪莲,好叫母亲双手不再整日冰凉。
可等陆梨初被前来寻她的鬼将带回鹤城后,每日都要同鬼王妃睡在一处的小公主,再也没能见到她的母亲。
陆川告诉她,鬼王妃的身子早就到了强弩之末,陆梨初离开后不久,便昏迷不醒,很快便香消玉殒了。
若是事情止于此,许是陆梨初过了那段日子,仍旧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只是那日,陆梨初误闯了自打鬼王妃死后便一直封存,不让人进入的阁楼。
阁楼里,有一团又一团隐隐散发光晕的光球。
陆梨初好奇地触摸其中一个后才发觉,那是鬼王妃从前的回忆,同她相关的回忆。
那日后,陆梨初便时不时跑去阁楼,沉溺于母亲留下的二人欢喜的记忆当中。
直到她触碰到那一颗隐隐泛蓝的光球。
那段记忆同陆梨初无关。
她在那段回忆里,看见鬼王陆川同她母亲聊起无名册——那时陆梨初才知晓,原来上一任孟婆是母亲。
她还看见自己的母亲强撑病体,打开无名册,却被那无名册的力量反噬,吐血昏迷。
她更看见,母亲虽昏迷,却是魂魄尚稳。
是那些叔伯,以鬼界不可无孟婆为由,逼迫鬼王陆川送她母亲去死。
陆梨初从那段回忆中惊醒,她坐在隐隐有一层薄灰的阁楼上,像是一条被人扔上岸的鱼,无论如何大口喘气,都只觉得嗓子发干,鼻腔酸痛。
那回忆戛然而止,可陆梨初同鬼王陆川却是打那日起,愈行愈远。
两人渐渐过得不像父女,而像仇人。
她不是不曾去质问陆川,只是刚提起母亲,陆川便大怒,只说若是再提母亲,便将陆梨初在意的,属于鬼王妃的东西尽数一把火烧了。
那之后,陆梨初搬离了鬼王殿,同紫苏一道住进了如今的小院。
即便后来她知道陆川并未下手,是鬼王妃的伤势骤然加重药石无灵。
陆梨初同鬼王陆川之间的关系依旧未能修复半分。
白云苍狗,弹指过往。
直到陆梨初听到自己的名字同无名册联系在一起,那藏在心中的厌恶再次升腾起来。
若不是那无名册,鬼王妃也不会骤然伤重。
那无名册也曾说鬼王同鬼王妃是天作之合,好一个天作之合。好到鬼王陆川冷眼看着自己的妻子死去,即便未曾自己动手,却也未曾动用鬼界灵药。
如今这无名册又说自己同一个人间的小将军是天作之合。
陆梨初翻了个身,缓缓闭上眼。
她才不会信什么天作之合,如今她名正言顺地住进了宋府,想来破坏这所谓的天作之合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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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渝舟骑在马上,行在队伍最前方。
夜色算不上多好,弯月恍若发霉了一般,连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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