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生在哪里,长在哪里,就是哪里的人,岂有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人的道理?

这世上有这样的人吗?

也许正是因了不怎么有,因而那极少有的,说不分明也辩白不清楚的,才算是“通敌,才算是“叛国,是这样吧?

人在冰凉的地上卧着,神魂恍惚,昏头昏脑。

父亲通敌卖国,到底通的是哪个“敌

他们口中的父亲,到底是她的生父,还是她那在灵寿的养父?

那魏国与中山到底哪一个才算是自己的“国,才算是父亲的国呢?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只知道自己肩头的伤火辣辣地疼,整个人都虚弱得发冷,全身也都打着颤儿。

进棺与侍奉,她选了进棺。

那进棺之后呢?

进棺之后是要送回魏营还是留在千机门,也全都不知道。

当时只为了要避开榻上侍奉,竟没能问一问。

出了棺就被带着洗了身子,也泡了药草浴,伤处还没来得及包扎呢。

似这样的药草浴,从前在千机门是每日都会有的。

说是能强身健骨,泡得时间久了,还能百毒不侵。

是不是能百毒不侵,如今也还没有机会尝试,反倒是因了夜夜不能眠,虽在玳婆子的照料下成日好生养着,倒不如从前跑在山间,成日吃着粗茶淡饭的时候了。

那人抬手在她身上轻抚,隔着两层素软的衣袍,沿着她的脊骨往下,由后颈开始抚到脊骨的尾端。

阿磐绷着身子,噤若寒蝉,浑身轻颤,她不知道萧延年要干什么。

也许就只是一次轻佻的抚摸?

不,他是君王,是主人,这怎算轻佻,这是他对自己私有物的信手一弄,就似玩弄个小猫小狗。

还是说,他正在钻研如何沿着这根脊骨,从她的后颈往下,一寸一寸,一根一根地,把她的骨头全都给挖出来。

也许只取上那么一小截,好叫她长个脑子,长个教训,叫她谨守本分,再不敢轻举妄动,不敢生了二心。

她闭紧眸子忍着,忍无可忍时便问那人,“主人打算怎样处置阿磐?

那人的手没有停歇,也并没有正面解了她的疑惑,只是自顾自地叹了一句,“真是便宜他了。

“你在魏营的时候,会想起我来么?

阿磐回道,“阿磐日日都会想主人。

那人又问,“在他榻上的时候呢?想的是谁?

阿磐眼皮骤然一跳,心里发毛,“想的也是主人。”

那人闻言才笑,“最好如此,我早告诫过你,永不许对魏人动情,望你牢记。”

“阿磐记得,时刻也不敢忘。”

继而那只带了疤的覆在了她的心口上,那人提醒,“你的人,心,都只能是我的。

她的心砰砰地跳,不是因了欢喜而跳,是因了惊骇而跳。

眼前的主人有一副儒雅俊秀的皮囊,然而这皮囊之内呢?也许下一刻就能裂碎她的衣袍,剖开她的心肝。

他能干得出来。

因而阿磐应了。

他说什么,她便应什么。应了之后会怎么样,又能怎么样,她不知道,也不去想。

眼下就只有应了他这一条路可走。

她应答说,“阿磐是主人的。”

然他到底要干什么,萧延年不说,旁人便也全都不知道。

萧延年出门的时候,阿磐听见范存孝低声问起,“主人可要送阿磐师妹回去?”

不见萧延年说话,倒是陆商阴阳怪气地提醒,“范师兄僭越了。”

范存孝没有理会陆商的阴阳怪气,仍旧进言,“若要回去,就不好再拖了。”

是啊,阿磐想,若要回去,就不能再拖了。

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不见了,当先发现的就会是寸步不离的玳婆子啊。

不管萧延年心里在盘算什么,阿磐到底还是出了千机门。

出千机门的时候,天还是黑的。

一辆马车送她上了路。

送她上路的是范存孝,也还有永远甩不掉的陆商。

但既有范存孝在一旁,陆商总要收敛些吧?阿磐是这样想的,也正是因了人就似被抽了筋扒了皮,昏昏沉沉,没有一点儿的力气,因此才这样想。

可陆商人面兽心,向来阴魂不散,岂会因了一旁有人而收手。

原就不喜欢阿磐,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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