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意把采摘的玫瑰花交给管家,自己则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下吃水果,许向邑不让她进厨房帮忙,何宜安刚才接了一个工作上的电话,去了楼上书房。
偌大的客厅只有她一人。
许知意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这是自己家,不必拘束。
旋转楼梯上有脚步声,她扭头看过去,何宜安端着笔记本电脑下来。
“妈妈,你忙,不用陪我。”
何宜安浅浅一笑:“不算忙,都是些预算审批,过一眼就行。”
笔记本电脑搁在宽厚的沙发扶手上,上头还有个平板,她递给女儿,“家庭相册,你看看。”
许知意撑着从地毯上起来,移坐到沙发上。
何宜安打开电脑,调整好坐姿,拍拍自己身边:“坐近点。”
许知意笑着挪过去,中间下意识保持了几个拳头的距离,她其实是想倚在何宜安身上看照片,又担心影响对方工作。
点开相册,显示有四百多张,父母的大多是合照,她与哥哥的都是单人照,一家人的照片按拍摄时间排序,时间横跨二十年。
相册的第一张就是爸爸之前传给她的那张合照,那时她还在妈妈肚子里。
翻到她穿着白色公主裙在港岛的几张照片,紧挨着她照片的是爸妈和哥哥也在港岛拍的照片。
一看照片拍摄时间,前后只差了四个多小时。
她十岁那年的暑假,尚通栩带她与妹妹在港岛待了二十多天,没想到那段时间爸妈和哥哥也在港岛。
相册的照片从她还未出生到如今二十岁,看完四百零六张,过去二十年如白驹过隙一般从她眼前掠过。
幸福的影像都在相册里,只有翻看才有印象,那些没有被记录的不开心,她却记忆犹新。
她尽量不去想与妹妹尚粲然有了矛盾,妹妹永远都是被家人偏着,因为在那些不开心的日子里,有齐正琛偏心她。
也尽量不去想许凝微在这个家里是如何被爸爸妈妈捧在手心里纵容,她并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却不知为何清楚记得在病房时,爸爸许向邑说的那句话:凝微现在情绪波动有点大,我不放心她,得委屈你先留在养父母这边。
翻看完最后一张,她退出相册。
二十年过去,父母
的容颜相较年轻时自然有很大变化,但岁月不败美人,何宜安还是那样漂亮端方。
清冷感刻在骨子里。
还好妈妈总是温柔带笑,不然自带的距离感让人难以靠近。
许知意关上平板放一边,妈妈还在忙,她靠在沙发里眯上眼。
何宜安回头:“困了?”
现在是十一点钟,在曼哈顿她该睡觉的时间。
许知意睁眼,笑笑说:“有点。”
何宜安工作处理得差不多,示意女儿靠在她肩膀上眯一会儿,强调说:“不影响我回邮件。”单手打字足够。
许知意内心挣扎一瞬,挪了过去,紧紧挨着何宜安,头靠在她肩头,淡淡的香水味有安神的作用。
“妈妈,你换香水了?”
何宜安惊讶:“你能闻出来?”毕竟她现在用的香水与先前的香味区别不是很大。
“嗯。”确定何宜安换了香水,她有了信心问:“是我送你的那瓶?”
“对。”
何宜安笑说:“找到了年轻时的感觉。”
当初许向邑送同款香水时,他们还没结婚。
她揉揉女儿的脑袋,声音温柔:“睡吧,一会儿你哥就到了。”
许知意早就知道许珩回来,期待着见到哥哥,眯上眼靠在何宜安身上。
一开始脑袋里有根无形的弦绷着,心跳也不由加快,后来一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何宜安不是何总,是她的妈妈。
紧张感才慢慢消除。
意识迷糊后,沉沉睡去。
十一点四十,许珩的车开进院子,同车的还有蒋司寻。
管家让人把两人的行李送上楼,又说了句:“饭还没好。”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别墅。
许珩没看清妹妹睡了,对着母亲的方向:“我爸这是做了满汉全席?到现在……”还没做好。
发现靠在母亲身上的人睡得正香,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蒋司寻:“不要紧,你说你的,她睡着了打雷都吵不醒。”
许珩侧眸瞅他,眼神意味深长,仿佛在说,你怎么知道她睡着了什么样?
蒋司寻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解释:“酒吧那么吵都不耽误她打瞌睡。”
何宜安放下
手头的工作,拿右手轻轻压在女儿的肩膀以作安抚,然后对走近的两人说:“没事,你们聊。”
蒋司寻以前在这里住过两年,跟自家没区别,不需要别人招呼,坐下来倒了一杯温水喝。
茶几上摆了三个水果盘,其中一个是水果奶酪拼盘,摆盘精致,五彩缤纷。另一个以绿色系水果为主,夏日清新主题。
最格格不入的是旁边木质果盘里的半盘青橘,深绿色的橘皮,看上去就酸。
以前从没有青橘,看来许知意喜欢吃。
“你爷爷身体怎么样?”何宜安关心道。
蒋司寻:“没大碍,疗养一周就能出院。”
本来住三天差不多,结果大伯带着新婚妻子去探望,直接把老爷子气得血压飙升,还得在医院继续住着。
医院是路家旗下的,主治医生说没事,但尽量少生气。
二伯和三伯现在不许大伯去医院,他在港的那几天也没跟大伯打上照面。
路家那一摊子事他没兴趣掺和,陪了爷爷两天便离港。
他们前后聊了有二十多分钟,许知意缓缓睁开眼,入目就是蒋司寻那张棱角分明的轮廓,正好朝她看过来。
她懵了,突然没搞清楚自己在哪里,还以为在公司睡着了。
“蒋总。”她倏地坐直。
再一看身边,是何宜安。
“睡糊涂了?”身后有人递给她一盒巧克力,“给你带的。”
许知意扭头:“哥。”
她接过巧克力,意识慢慢回笼。
“还给你带了其他礼物,让管家送你房间了。”
“谢谢哥。”
许珩绕到沙发前,躬身从桌上毛巾筐里拿起一条湿毛巾给她:“擦擦脸。”
许知意今天没化妆,展开还有点余热的毛巾直接捂脸上,直到这一刻还没弄明白,蒋司寻怎么就突然出现在家里。
他们几人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继续聊,她也彻底清醒过来。
放下毛巾,拆了哥哥给她的巧克力。
70%的手工黑巧松露,她得就着青橘才吃得下去。
许知意从沙发上起身,准备去拿一个青橘剥。
蒋司寻正巧剥好一个青橘,橘皮丢进垃圾桶,掰了两三瓣自己留,剩下
的大半个递她面前:“不用再剥,这个给你。我平常不吃橘子,尝一下酸不酸。”
他的语气和动作那样自然而然。
“谢谢。”
许知意匆匆看他一眼,都没来得及看清他面容,拿了橘子坐回来,白色橘丝还在上面,她也没剥下来,放在嘴边咬了两瓣。
橘子的酸和巧克力的苦一中和,舌尖的滋味酸爽。
“司寻,你哪天回北京?”
蒋司寻回何宜安:“后天下午。”
“知意正好回去看姥姥姥爷,顺便坐你的飞机。”
“行,到时跟我一起回。”
许知意无声吃着黑巧加橘子,妈妈已经做了安排,她就没推辞。
蒋司寻起身:“伯母,你忙,我去厨房看看。”
“去吧,问问你许伯伯,天黑前能不能吃上他做的饭。”何宜安开玩笑说着。
蒋司寻径直走去厨房那边,许珩也不紧不慢跟了过去。
许向邑站在灶台前,正在做红油抄手。
许珩在门口微怔,是没想到父亲动作如此娴熟,琉璃台上已经做好几道菜,良心发现,他倒了一杯水放在父亲旁边的台子上。
许向邑扭头看他们俩一眼,“马上可以吃。”
他会做的菜不多,剩下的交给厨师。
蒋司寻问道:“听我爷爷说,您和伯母前段时间去了医院一趟,知意抱错的案子进展到哪步了?”
许向邑端起大孝子给他倒的水,抿了一口:“不是意外弄错。”
蒋司寻微顿:“有人故意换的?”
许向邑点头:“等确定了是谁,我再告诉你。”其实,已经基本锁定是谁所为,只是二十年太久,想找到那人当年所作所为的证据,太难。
还好,知意被培养得不错,养父母家里的条件也相对可以,这是他心里唯一的安慰。
许向邑叮嘱他们俩:“先别对知意说。”
二十分钟之后,这顿迟了将近三个月的团圆饭终于吃上。
许向邑把自己做的菜都放到女儿面前,“尝尝哪道好吃,不好吃的给你哥吃。”
兄妹俩:“……”
许知意笑,做护食状:“我哥怕是一道都吃不上了。”
餐桌上的气氛瞬时活跃
起来。
许珩握住她脑袋用力揉了一把,在她旁边坐下。
还没坐稳,父亲拍他肩膀,“不是你坐的地方,对面去。”
许珩只好挪到餐桌另一侧,与蒋司寻坐,父母与妹妹并排,妹妹坐他们中间。忽然想到什么,他去找管家,让对方多拍些第一顿团圆饭的全家福,随意抓拍。
管家:“全家福是吗?那小蒋总?”
许珩交代,不需要特意找角度拍他们一家四口,把蒋司寻一起拍上。
如果今天蒋司寻不来,他就要孤零零坐一侧。
席间,何宜安看向蒋司寻,闲聊道:“你爸上个月过来,说你和宁允明年能定下来,下次带宁允来上海玩。”宁允送给女儿一个限量版的包,她一直都记在心里。
蒋司寻:“我和宁允说开了,以后不再互相利用,也不会听家里的安排联姻。”
互相利用?何宜安消化了几秒。
郎才女貌,怪可惜。
许知意没参与这个话题,蒋司寻坐她正对面,她只要抬头就能跟他眼神对上,后来一直垂眸默默吃爸爸给她夹的菜。
期间他们还说到路剑波给她的见面礼,一套稀有珠宝,连妈妈都说,太贵重。
蒋司寻对何宜安道:“我爸的一点心意,难得他铁树开花。”
自始至终,他没提是给知意的嫁妆。
许知意在饭后看到了那套珠宝,如此奢华贵气,要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样的场合才能衬得起来?
何宜安对珠宝颇有研究,笑说:“这套适合我们知意结婚用。”璀璨隆重。
许知意:“……”
蒋司寻从果盘里拿了一个青橘剥,没接话。
珠宝首饰盒旁边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蒋司寻送她的,许知意打开来,是一条项链,简单大气,适合日常戴,可能是父子遗传,都喜欢送珠宝。
当然,也可能他以前送许凝微也是送珠宝首饰,习惯了。
吃过饭没多久,哥哥和蒋司寻先后离开家。
听爸爸说,他们下午各自约了人。
直到夜里十二点半,院子停车坪上少的两辆车才回来一辆。
下午睡了一觉,这会儿完全不困,恰巧于子嘉打来电话,她在睡衣外披了浴袍,拿着手机
去露台。
露台点了柑橘香薰,香气沁人,驱散了蚊虫。
靠在黑金色栏杆上,和于子嘉闲聊。
于子嘉嚷嚷着明天还想看她家的莫奈花园,说今天没过瘾。
“行,等明天再跟你视频,半夜看没效果。”
又天南海北八卦了十几分钟才挂电话,许知意手撑着下巴,夜色下,仔细欣赏自己的这片小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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