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及程娇此言,几乎要被怒火与后悔淹没的徐劭才恍然察觉此处,他厉声叱问:“说!那个没了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已经到了如此地步,陶若宜也再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她捋了下颊边的碎发,如水一般的眼神定在陶春脸上,“……是他的。那孩子的月份比我当初同你所说的要大上一个月,我唯恐此事终将暴露,与其届时祸及自身,不如趁早除去,也顺手离间你们的夫妻之情。”

“或许也正因为没了那个孩子,我和他才到了这般地步……”陶若宜低低道。

韩桢蹙眉道:“你和自己的兄长有了孩子?”

“什么兄长,他不过是我后母带来的拖油瓶罢了,要不是看他在戏班子里能带我混口饭吃,我早在吴兴就跟着别人走了。”陶若宜撇了撇嘴,眼中却不免掠过一丝柔情,“其实,我跟他之间,也有过好的时候,只是他终究……给不了我想要的。”

陶若宜长长出了一口气,端正跪着,平静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徐琦是我指使陶春害的,当初我腹中的孩子也是我自己故意摔没了陷害韩芷的,一切罪责都在我,陶春只是从犯,罪不至死。程娇,你答应我的,你得救他。”

“真可笑。”程娇忽然冷冷道。

陶若宜一怔,不解地看着她。

程娇道:“你这样珍视陶春,不忍他丧命,可对着徐琦一介孩童,你却能毫不犹豫地暗下毒手——陶若宜,你何其虚伪。”

陶若宜脸上露出一点笑,嘲讽的、冷漠的,她道:“这世间谁不是为自己而活?陶春跟我好过一场,多少有点情分,算我欠他,我愿为他赔上我这条命。可是徐琦么,别人家的孩子,我疼他作什么?我连我自己的孩子都不疼。”她笑盈盈地看向徐劭,“老爷,你说是不是呀?”

像猫被踩中了尾巴,徐劭骤然跳脚,张狂暴怒地吼道:“把她给我带下去!严加看管!连同桃夭阁所有的丫鬟全都关起来,尤其是檀香桂香!”

陶若宜像被打折了脊梁的狗一样被人拖走,可她还大笑着,笑声如同寒鸦嘶鸣,在黑夜中传出很远。

一直沉默的韩芷在此时强撑着站起身,“我们走。”

程娇和韩桢连忙扶住她往外走去,徐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芷……对不住。”

韩芷的脚步顿了顿,她终是没有回头,继续往汀兰榭走去。

程娇重新给韩芷熬了碗药,喝下不多久,她便沉沉睡去。程娇抹去她眼角滑落的泪水,叹息一声,起身朝外走去。

折腾了大半夜,此刻已到了寅时,新月西垂,启明高悬,天际泛起微微鱼肚白。

韩桢负手站在当日与程娇初见的月洞门外。

程娇迟疑着走过去,道:“韩大人,此番多谢你了。”

“谢我作什么?”韩桢侧头看她,“我是琦儿的亲舅舅,当初没能护住他,已是我的失职,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是如此了。”顿了顿,他又道:“倒是你……我该多谢你才是。”

程娇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忽而那枚玉佩再度垂落自己面前,韩桢举起玉佩,道:“还给你。”

程娇连忙摇头:“实在不必了韩大人!我晓得你是一片好心,可以你我的身份,确实不该往来过密,我若留着此物,也是落人口舌……”

“你还以为你能继续留在徐家吗?”韩桢道。

程娇愕然怔愣。

韩桢道:“今夜,你知道了徐家所有的辛密与污秽,你亲眼见证了徐劭的虚伪与无能——你以为他还能容得下你?”

程娇哑然半晌,忽然道:“那阿芷姐姐怎么办?”

“我会去劝她和徐劭和离。”韩桢顿了顿,道:“不过,她多半不会同意。但她和你不同,她是我东京韩氏的女儿,是徐家的正室娘子,徐劭在她面前只有愧疚俯首的份。”

“你就不一样了,民间有句俚语,叫灭门的知府,破家的县令,你自己经历过此事,应当懂得本地父母官对于辖地百姓有多大的权柄。更何况,你对于徐劭而言,甚至不如外头的良民,你是他的妾室,生死本就在他一念之间。”

“我知道你和阿芷感情甚笃,她一定会拼尽全力护你,可百密难免一疏,在自己的鼓掌中,想要置一个人于死地实在太简单了,落水、着火、坠楼、重病……稍有不慎,便是一死。”

晨曦微光缕缕浮起,韩桢的眼眸也如天光般澄澈清明,他静静地看着程娇,道:“昨夜我已向徐劭开口讨要了你,你若愿意,可以顺势随我回东京。正好我夫人不善理家,之前听阿芷多番夸赞你有经商之才,我也想顺便请你过去帮她打理家业。两年之内,薪俸照给,等到两年之后,我予你放妾书一封,从此你便是自由身,再回扬州,嫁人亦或招赘,都随你意。”

韩桢素来沉默寡言,如今竟然对着她说了这么长一番话,程娇不由得愣了愣神,“为何要等到两年之后?”

韩桢道:“两年之后,徐劭通判任期方满,只有等他调离了扬州,到那时你才不受其挟制,才好将户贴再挪回来。”

……所以,韩桢这是想请她去东京当两年韩氏集团的总经理?

程娇可耻地心动了,但她仍旧不免犹疑:“只是帮着尊夫人打理家业即可?除此之外,不用我再提供其他方面的服务了吧?”

“……”韩桢道:“不用。”

他又将那枚玉佩递到程娇面前,“此玉佩等同于我的私印,也是我许出的一个承诺。两年内,你若有任何事,都可以拿着它来找我,我会尽己之力帮你。两年后,我以放妾书向你换回它,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

程娇到底没有立刻接下那枚玉佩。

她老老实实地向韩桢坦白自己的顾虑,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扬州,爹娘幼弟也俱都在此,更何况韩桢对于她几乎是陌生人,要她就这样跟着他去一个从未去过的、远在千里之外的城市……

她还是不敢。

韩桢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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