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人眼里,萧绍和苏昀一武将一文臣,同是天子身边的红人,但他们并无私交,甚至极少同时出现在一处,今日却是狭路相逢了。
自上次萧绍被贬官收权后,他与苏昀的品级爵位基本相当。两人中间隔着三步远的距离,互相微一颔首,这次,一向寡言少语的萧绍却先行开口了。
“南江的文书刚刚送达天听,苏博士蒙陛下信任,想必应该已经知道了。”
虽然没有看文书中的具体内容,但苏昀心思通透,能从圣上的问话中想到七八分,同时也知道如此好猜测的东西,萧绍一定也心知肚明。
“萧将军想说什么?”苏昀道。
他开门见山,萧绍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向前走近一步:“昔日苏博士与三殿下有交情,这次若能助她一臂之力自是再好不过,但我要提醒你一句,别忘了你身后代表的苏家世代清流,倘若被有心之人抓住机会借题发挥,只会让她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
苏昀听后不禁暗叹,萧氏子弟皆非只知舞刀弄枪的莽夫,心思城府也是半分不少的。这一番话说得十分有深意,甚至成功提醒了他,让他蓦地想到家族与此次事件的暗中联系,无疑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惊险局势。自前朝起,苏家便以清流形象示人,从不卷进朝堂党派纷争,也正是因此得到天子的宠信,虞静央身为公主,实际代表着晋王和姜家一派,他在陛下面前为她说话,即使时刻拿捏着度,但若被不怀好意之人刻意放大或进谗言,使陛下认为苏家站队晋王继而产生猜忌之心,恐怕不仅不能助虞静央一臂之力,还会适得其反。
这是萧绍话语中最主要的一点,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处,是苏昀最先敏锐察觉到的——萧绍,在向他宣示主权。
苏昀不卑不亢,唇边露出淡笑:“多谢提醒。不过敢问萧将军,你现在是在以什么样的身份对我说出的这番话?”
对面萧绍的脸色顿时一沉。苏昀毫不在意,言语温润里含着机锋:“三殿下远嫁他国,若能如愿同南江王储和离,就是抛却负担的自由之身,诚然与萧将军曾有过一段少年情分,但也是过去的事了。方才萧将军嘲我不知分寸罔顾家族,却忘了自己说的话亦是超出本分,与苏某所做的‘越界’之举又有何差别呢?”
苏昀的话可谓是正中要害,听在萧绍耳朵里分外刺耳。偏偏他所说既无逾矩亦无错谬,乃是真切的大实话,说白了对现在的虞静央而言,自己和苏昀的身份并无不同,都是毫不相干的“外男”。
两人隔着距离对视,只短短几息就拆擦出了硝烟。萧绍向他逼近两步,眸色微寒:“过去还是不过去,是我和她的事。”
话中意味昭然若揭,苏昀缓缓一笑,回道:“苏某拭目以待。”
苏昀身后跟着御前侍奉的小黄门,还有捧着各式赏赐的宫女,看来正是要去公主府。想到他又要和虞静央见面,萧绍眸子愈发黑沉,心中的焦躁莫名更甚了。
萧绍忍着郁气,反把唇一勾:“苏博士得陛下器重,还是抓紧时间把赏赐送到,也好早些回来复命。”
“自当如此。”苏昀面色如旧。
烈阳如火,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错开来,一个迈步上台阶,一个徐徐向下走,逐渐越行越远。
……
殿外说话的功夫,虞帝已经放下南江送来的那份文书,批起了其他的奏疏。见萧绍走进内殿,虞帝瞧他一眼,饶有兴趣地问:“和谨之吵完了?”
两人处在乾安宫地界,打了个照面又交谈许久,自然逃不过皇帝的法眼。不过方才他们都压着声音,关于具体说了什么话,就不是旁人随意窥探得到的了。
“臣与苏博士只是正常交谈,并无争吵。”萧绍道。
虞帝没有怀疑,像是当真放下了心,随和道:“那就好。你和谨之一文一武,都是朕身边的信任之人,若能投缘交好,那就再好不过了。”
投缘……
萧绍心中轻嗤,毫不避讳道:“臣与苏博士是因三殿下才结识,平日鲜少往来,不过泛泛之交而已。”
“这话说的,要是央儿多在其中牵线搭桥,你们就能熟稔?”
见萧绍不语,虞帝低头看奏折,自顾自笑道:“其实从央儿回来的时候,朕就担心你心思未了,直到听说你用‘已有家室’向她扯谎才让朕真的确认,你对她当真已经无意。”
面对天子的打趣,萧绍却没有半点玩笑的反应,仿佛含着心事一般。虞帝有所觉,笑意渐渐淡下去,看过来的眸光微深:“继淮,你该不会旧情未死吧?”
旧情未死?
萧绍静静抬起眼,其实,现在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怀着什么样的念头了。曾经的自我告诫和警告好像禁锢心神的监牢,锁上一千次,却又被亲手破开了一万次。
“如果臣说是,陛下会不会允准?”
他鬼使神差问。
……
没人知道皇帝是怎样回答的,用过晚膳,萧绍如常出宫,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回自己的府邸,而是沿着道路一转,踏进了公主府的大门。
房门打开,虞静央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手里的东西向身后藏,看清来者是谁后一愣。
“你……你怎么来了?”
萧绍想要回答,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般贸然前来就是唐突了。
毕竟他和苏昀一样,只是个“外男”。
思及此,萧绍焦躁地摩挲了一下手指,道:“近日玉京酷热,你又容易中暑,陛下放不下心,就让我来看看。”
“哦。”虞静央干巴巴应了一声,心里却在疑惑。父皇担心,午后的时候不是已经让苏昀来看过她了吗?
“……”或许也意识到自己的理由存在漏洞,萧绍轻咳一声,却也想不出什么找补的话了。毕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撒了一个谎,再撒第二个不会起到解释的作用,只会越描越黑。
他立在原地,十分刻意地望了一眼镜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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