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她看着傅堪的身影缓慢变小,本就清瘦的身体越发瘦削下去,最后成了她曾在地牢里见过的样子。

看着不过十五六岁,身上再没有任何脏污和狰狞伤口,稚气未脱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日后清冷淡漠的影子,院中月华如雪,在少年一身墨色长袍上抖落细碎的流光。

“傅……”

谢姜芨开口想唤住他,声音却钝刀割肉一般卡压,名字硬生生地堵在喉咙里,彻底没了声音。

跟在傅堪身后的蜘蛛精回眸一笑,眼神怜悯又嘲讽地她们身上扫过,下一秒,一张巨大的蛛网从天而降,网线又千万条蛛丝织成,坚韧难断,蜘蛛精尖细的声音穿进脑子里:“没用的,这么多年了,还没见过有人能逃出我姐姐的手心呢……好好享受吧。”

说完,她与傅堪已一脚踏入了门内。那古老的建筑突然抖了抖,飘下许多灰尘木屑,在落入地面的瞬间化为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蜘蛛,飞快地向四周散去。

木制的大门像是被某种外力挤压,边缘不规则地扭曲,木梁断裂,等他们全部走进,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口子,说是细缝也不为过。蜘蛛亲昵地拉着他的手臂,她的身形也跟着小下去,最后化成蛛身人脸,飞快地钻进了少年的头发里。

蛛网越收越紧,空气逐渐稀薄。谢姜芨抓住网格的空隙,用力将那木门看得分明——

木门似有生命,虚弱地呼吸着,那道细缝不停地开合,边缘有令人头皮发麻的软肉蠕动,不住地吐出一道道浑浊的气体,小蜘蛛不断从里面喷发出来,带着某种浑浊的液体,像是血,在触地的瞬间飞速胀大、干扁,最后化作一个个小小的灰堆。

谢姜芨不敢置信地眯了眯眼。

这木门的形状……

“好热……”

玲珑在她身后喃喃自语,她回头却见前者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胸膛不住地起伏,像是站都站不稳了。

“怎么了?”

“脚……”她的声音里带了沉闷的哭腔,“动不了……”

谢姜芨低头,这才发现蛛丝下方不知何时涨起了热水,不停地蒸发出热汽,她下身衣物已被尽数浸湿,自己却浑然不觉!

这热水涨得极快,或许不消片刻便能淹没她们的头顶。双脚已然陷入深深的沼泽,无法动弹,困住她的蛛丝坚不可摧,死亡就在某个将近的节点等着她。

“好暖和,”玲珑的声音越来越低,“好困……”

谢姜芨眸中的颜色随着温度的升高而冷下去。蛛丝已经逼近身侧,且她发现,网格交错的线条也在不停地靠近,两个人挤在一起,分担着稀薄的氧气,迟早有一个人先憋死在这。

她按住玲珑的肩膀,将她推远了些,另一只手抽出匕首,猛地向蛛网刺去!

“铛”的一声尖锐回响,手腕处传来一阵酸麻的阵痛,一直顺着肌肉麻到后脑勺,匕首瞬间脱手,掉入热水中,不见了踪影。

谢姜芨:“#¥@¥%#%!”

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冒出一连串的脏话,感觉一股黑血瞬间涌上喉头,恨不得干脆晕死过去算数。

身后的玲珑听到这一连串咒骂立刻站直了身子,飘忽的精神瞬间回归,在燥热的气温中出了一身冷汗。

她听谢姜芨骂了一连串什么系统、穿书、作者之类的词汇,虽听不明白,但总感觉是些很厉害的东西,见她如此癫狂,她也不好意思开口问,只悻悻地抓住了她的衣角。

只见谢姜芨畅快地一甩头发,将额前汗湿的刘海一分,十分冷静地说道:“我找不到出去的办法。”

“……只能看他了。”

*

屋内,炭火正在燃烧,发出火花迸溅的声响,室温却依然低得冻人。面前的二人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脸色白得像是结了一层冰霜。

傅堪站在中间,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母亲。”

少年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乌黑的袍子衬得他眉目舒朗,却仍似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凝于眼角眉梢,生出一点与年纪不符的老成意味。

那坐在木制轮椅上的女人听他开口,眼皮懒洋洋地掀起一点。她的头发养得很好,又黑又顺滑,焕发着透亮的光泽,如绢般流淌在身后男子的手心里,偶尔落下一两缕,被她捏在手里把玩:“怎的不问候你父亲?”

她的语气柔和,但仍有令人无法忽视的强势,目光中流露出审视的味道。

傅堪抬眼。谢泠仍不断地梳着手中的长发,他手骨节消瘦,显出苍白的病态,身体也瘦得像根筷子,像是被人碰一下就会一命呜呼似的。

他淡淡的开口,语气平得像是木偶:“父亲。”

谢泠却连眼皮都没抬,他的唇边浮现一丝寡淡的笑意,眼神仍一动不动地盯着手中的黑发,像天地万物中只对这一件事物有兴趣。

傅岚卿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停下。谢泠推着轮椅往前走,木轮子在地面上发出颠簸的响声,推行之人用了十足的力气,像是要给地面滚出深刻的车辙。

“阿怀,”傅岚卿的语气温柔而亲昵,她伸手去摸他的脸,“怎的这么晚才回来?用过饭了吗?我让袁伯……”

她说着,突然顿住,两条细细的柳叶眉皱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

岁月似乎对她多有善待,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细碎的痕迹。傅岚卿并非温柔的长相,相反有几分英气,但柔和的眉形中和了她眉眼间的锐气,透出让人心生好感的温婉来。

皱起的眉毛倏忽散开,她笑道:“让你父亲去给你下一碗面吃。”

听了这话,谢泠立刻转身,像是个只会听从指令的机器人,向着后门去了。

傅堪低头看着傅岚卿,叹了口微不可闻的气。他眉间的忧愁凝结得愈发深邃,傅岚卿这才发现亲儿子眼底翻涌不息的情绪,下意识伸手拉住了他:“这是怎么……”

“了”字戛然而止在长剑刺入她心脏的那一刻。

她一时间忘了做出反应,呆滞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傅堪。

后者将剑送得更深了些。

但若是傅岚卿能低头看一眼,就会发现他握着剑柄的手在止不住发抖。

但是她没有。

她脸上仍是如水般温柔缱绻的笑意,单手扶住剑身,锋利的剑刃割开掌心,鲜血顺流而下,滴在她的大腿上。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一寸一寸地将剑往外拔,新鲜的血液更加凶猛地涌出来,她却不知疼似的笑,嗓音像是泡在蜜罐里一样甜:“你想吃什么?春笋蒸肉好不好?唔,现在好像没有春笋……”

“我的母亲,”傅堪打断她的话,声音低沉,分明是成年男子的音色,情绪起伏被很好地掩饰住,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自我记事起,就形同痴傻,她双脚不能落地行走,双手连碗筷都无法捧起,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我从来没有妄想在她怀里依偎,像是正常母子一般闲话家常。”

他每说一句,那长剑就要往里再送一寸。

鲜血从傅岚卿的嘴角流下,那甜腻柔和的微笑再也维持不住,虚伪的面具渐渐干裂,眼中的爱意荡然无存,除了怨毒以外再无其他。

“呵呵……”她一边笑,一边咳,鲜红色的血不断喷涌在剑身,“你早就发现了?”

空间开始扭动,房梁弯得马上就要从中折断,木屑更加密集地洒落下来,避开二人的身体,在地上化作蜘蛛,百足行走的声音不绝于耳,不断向外涌去。

傅堪不置可否,垂眸看她。他毫无波澜的双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痛苦,但那痛苦转瞬即逝,他握紧剑柄,一旋手腕,骨肉断裂的声音响起,傅岚卿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下一秒,她的身体竟然急速膨胀起来,傅堪立即脚尖点地,向后疾退——

血肉在他眼前分崩离析,炸成了灿烂的烟花,糊得到处都是。

有一个类似蚕茧一样的东西从木轮椅上滚了下来。

外面的蛛丝一层层被剥下,露出满目疮痍的内里。

一个婴儿滚落,它的身体还没发育完全,下半身仍是毛茸茸的蜘蛛腿,早已没了呼吸。

“不——!”

两声绝望的吼叫在耳边响起,一声瓷器碎裂的响声传来,只见一碗汤面洒了一地,旁边是碎掉的瓷片。在他头顶,蜘蛛女跳下来,飞快地跑到死胎身边,发出凄厉的哀嚎。

谢泠满目狰狞地冲了过来。

傅堪躲闪不及,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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