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又行驶了快一个时辰,终于到达目的地,禹州城郊,大浮山。
禹州三面环山,一面临海。
正因这得天独厚的地势,禹州地界,自古便是备受重视的军事要地。
又因占地辽阔,物资丰饶,人户众多,新帝登基后,下旨重划州府统辖地域,禹州,就成了天下六府之一。
因此朝廷增设禹州卫,由卫指挥使司统军驻守。
越知初下车的时候,天色都有点暗了。
“去找冬夏,让她给你检查一下,有伤就好好歇着。”她对车夫吩咐。
“是,小姐!小的没事,小姐费心了。”车夫恭敬地躬身作礼,他看不到,越知初纱笠下的眉头紧紧皱到了一起。
她没再说话,挥手示意车夫带着马车一道去安置。
在她面前,是大浮山山腰的一座三层小楼。
她给它起名,坠叶。
蝶栖之所,坠叶为先。
坠叶外面只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里面却种了不少花。
江遇先她一步下的马车,也听见了她和车夫的对话。眼见她站在院外发呆,还是忍不住出声:“不进去吗?”
在聊完“变天”之后,二人在马车里没再说过话。
眼下,听见江遇如常的询问,越知初却轻声反问:“江遇,在你眼里,我是个怎样的人?”
江遇的眉头蹙了一下,越知初很少连名带姓地称呼他。
从小到大,她习惯叫他“小遇”。
他还没有开口,越知初却忽然自顾自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了很久,那笑声逐渐从狂傲不羁,变得沧桑落寞,半晌之后才停。
“江遇,你别忘了。”
她转过头正对着江遇,但她的脸前是水绿的纱幕,天色渐暗,江遇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别忘了,我可是大魔头。你若觉得我心狠手辣,杀人如麻,那我告诉你,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
越知初说完这句,同样没等他回应,便大步向前迈去。
“越知初!”
经过江遇身侧时,他却大声叫住她。
这次,他也没有叫她“小姐”,或“主子”。
这是第二次,江遇直呼她的名字。
江遇走回越知初面前,双眸死死盯着她纱笠下的脸,一字一句,认真地说:“越知初,你也别忘了,当初你救我的时候,对我说过的话。”
他顿了顿,像是要按捺住心底翻涌的情绪,才接着说:“杀人……杀人是手段,不是目的。至少,不该是你的目的!你不是,大……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始终无法将“大魔头”三个字,安在她的身上。连对她提一下,都觉得冒犯。
越知初不禁感到好笑,她重生十几次,活了上千年,看遍了世事变迁。眼前这个人,却好像在循循善诱地告诉她,“你要怎么活”的道理。
于是,她几乎不假思索地问:“是吗?‘那样的人’?哪样的人?你倒说说看,什么是人?”
江遇一时语塞。
越知初咄咄追问:“你是人吗?车夫是人吗?安恒之呢?他是人吗?他的府兵、城门守军,他们都是人吗?那么,沧州百姓呢?他们也是人吗?你……”她思考了一瞬,还是问了出来:“你的家乡,甘县的百姓,是人吗?”
江遇的身体猛地一滞。
“江遇,你记住。杀人,从来就不是我的目的,也不是我的手段。我没有你活得那么累,想得那么多。谁惹我不高兴,我就要谁付出代价。谁想杀我,我就要谁死。我就要这样活,或者这样死。你不用拿你的标准来衡量我,我从来就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她平静地丢下这番话,而后径直往小楼走去。
这一次,江遇没有阻拦,也没有跟上来。
*
见她回来,守在院子里的蒙面人走上前来,恭敬地喊了一声:“小姐。”
越知初看向一楼中间的木门,轻声问:“他怎么样?”
蒙面人如实回道:“应该在牢里遭了罪,身上有伤,受了惊吓,见谁都怕。”
越知初点点头:“我进去看看。”
“你们、你们究竟是何人?这是哪儿?你们想做什么?”
越知初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里面苍老的声音,带着惶恐和慌乱。
她推门的手顿了顿,旁边的蒙面人立刻低声解释:“我们把人带来后,就解开了他身上所有的枷锁,也好好安顿了。但是,当时……当时情况紧急,不得已蒙住了他的头,也塞住了口,应该是……吓到他了。”
他越说越不安,头也渐渐低了下去。
越知初摆摆手:“做得很好。仲灵,你去找瞿老,问问黄雀那边的情况,这边我来处理。”
“是。”
池仲灵领命后,很快施展轻功,在山林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越知初推开门,房里还有一个蒙面人,见她来了正要开口,被越知初抬手阻止,示意他去门外守着。
“初儿!你是初儿?!”房间里,原本惶恐的老人,见她进来后眼睛都亮了。
“是我。”越知初摘下纱笠随手放在桌上,“爹。”
老人正是今天刑场上失踪的死囚,越德仁。
越知初这辈子的父亲。
“初儿,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谁?”
越德仁快步上前,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眼巴巴地望着她。
越知初顺势拉过越德仁,一同在桌前坐下后,她拿过桌上的水壶,给二人各倒了一杯茶水。
“爹,先喝口水,咱们再慢慢说。”她不紧不慢地,将茶杯递给父亲。
越德仁顺从地喝了一大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嘴唇都干裂了。
越知初看着他披散的头发、面上的血污,心里一酸:“爹,你受苦了。”
越德仁放下茶杯,重新拉住她的手,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爹不苦,爹就是担心你……幸好,幸好那天,你不在家里。”
越知初知道,他说的是官府上门拿人的那天。
她心里不屑地想,幸好她不在?
是啊,幸好她不在。
否则,薛正威不会到今日才死。
她嘴上却只是安抚道:“现在没事了。爹,我们都没事了。”
哪知,越德仁一听她这么说,反而重新紧张起来:“初儿,外面那两个……究竟是什么人?是你……”他警惕地四处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才敢问:“是你……把为父劫出来的?”
越知初点点头,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
越德仁大惊失色:“傻丫头,你怎么能冒这种险呢?!官府、官府不会放过我们的!”
他整个人都陷入巨大的惊恐中,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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