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霄界消息传的快。两刻钟过去,灵姝大会上神器幽篁公然弃璇玑尊者而去的稀罕事就传得沸沸扬扬,要不了多久就能传遍六界。

白玉京大街小巷议论纷纷。都说神器分明有灵,只尊其主,那今日幽篁为何弃主离去?

总不能是天霄最大的叛徒魂魄不散,勾得神器不能自己。

少数知晓事情真相的人,尤其是白玉京一方,简直是心都在颤抖。

三个月前的兵荒马乱可都还没过去。万钧仙府和东洲气势汹汹尚未罢手,九幽鬼帝也是不日前方才鸣金收兵。

白玉京先前看热闹,偶尔添些助力,是万万没想到人能跑到白玉京来,还有胆子公然做出这等下万钧仙府面子的事!

果然,琴丢了没多久,莫名其妙与天机阁主打上一架的璇玑尊者就带着门下弟子要见逍遥王。飞舟列阵,威压凛然,张口就要白玉京封锁七层结界。

仙帝高居九重天,一心求道,白玉京诸事由逍遥王与世家朝臣代管。李明月陪面色难看怒气冲天的邵灵嫣打哈哈,将人打发走后立马传言给楚潋。

鱼符亮起时,楚潋正缓步慢行于璨若云霞的灵姝花林。

月明星疏,花林树端灵力缭绕,光泽莹润如玉。举目望去连绵不尽皆是此景,震撼人心。

八百年过去,白玉京多多少少也有些变化。比如楚潋这趟回来发现如今灵姝花林是白玉京重地,等闲不得入。现下美景汇聚处空无一人,周围的红楼高台尚未撤去,丝毫看不出白日灵姝大会的热闹繁盛。

鱼符是李明月塞的,目前能直接与楚潋联系的也就只有李明月一人。鱼符嗡嗡震动,楚潋往里注入灵力,李明月的声音立即从里头传出来,听上去有些无奈。

“你胆子还能不能再大一点?”李明月道:“金丹期硬刚大乘期修士。你当众拿琴,万一陈念微没出手拦邵灵嫣,你怎么办?”

楚潋停住脚,伸手缓缓摸上花林中间一株格外繁茂庞大的灵姝树。她手掌下的树干无比粗粝,表面凹凸不平,但依旧能够触到上面几行快要消失不见的、浅浅的小字。

——今日携礼入京贺寿。灵姝树下,惊鸿一瞥,得见仙人。乐哉,幸哉。

楚潋手掌陡然用力,皮肉完全贴上树干。下一刻魔气蹿出,瞬间抚平这行刻字。

幽篁琴对着它亲爱的主子,眼力见儿简直是好的不得了。见状立即凭空闪出,玄妙灵光漾开。琴声散开的瞬间灵力焚烧,火焰瞬间在连绵数个山头的灵姝花林推进肆虐。

“.......”李明月问道:“你那边是什么动静,你在做什么?”

“放火烧山。”楚潋略不耐烦,道:“陈念微没动手,不是还有你?好了,忙着呢,不与你说了。”

说罢,她也不管李明月什么反应,切断鱼符灵力,转头对幽篁琴吩咐:“快些,烧完走人。”

幽篁琴满心将功补过,顺便巩固自己在主人心中的地位,闻言更加卖力。

邵灵嫣以大乘期修为强行催动才能弹出一首祈福乐曲,如今旋转焚烧开的火海之中,暴烈琴音快如乱石落地,每一个音调都又急又重。灵力卷动呼啸折断大片灵姝花林,冲天火光直直照亮白玉京半个夜空。

轻柔姣美、因灵姝大会享誉六界的灵姝花被火舌舔舐的焦黄一片,在凌乱夜风中翻卷许久也没有落下。

楚潋面庞被火光照的晦涩不明,她注视着周围景象,眼瞳闪烁奇异的神采,心中骤然生出快意,犹如溺死之人浮上水面,接触到流动新鲜的空气。

她由衷觉得眼前景色好看。

真好看,比白日好看许多。

忽而,一瓣灵姝花乘风而起,悠然飘转落下,堪堪触到楚潋发前。

楚潋本抱臂而立,面无表情,此时心中忽然一动,一种不妙预感莫名席卷心头。

楚潋这方面的预感向来极准,她下意识后退一步避开花瓣,魔气涌出彻底将花瓣吞噬干净,同时皱眉,抬手朝远处的幽篁琴低呵:“过来!”

幽篁琴瞬间调转方向,化作一道流光朝楚潋冲过来。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周围焚若火海的灵姝花林陡然消失不见。

楚潋眼瞳蓦然缩紧。

青色屋檐飞出,廊下挂着长尾铜鸾铃随刮过来的剑气扬起,猛然迸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楚潋猝不及防,难以言喻的剧痛伴随这道从殿内来的剑光,瞬间洞穿了她没一点防备的身体。

她僵着身体,前倾趴伏在地,肩胛肌骨极强盛灵威下吱呀作响,单薄腹部豁出一个大洞。血肉翻卷,大片大片的鲜血瞬间打湿她大半的衣裳,和垂落身前的发丝狼狈卷在一起。

她的灵府被这毫不留情的一剑劈碎了。

灵府对修仙者而言就是命门,平日重重防护,至亲不可轻易触碰。灵府碎裂成两处的痛楚无异拿长钉从头骨钉入,将人的三魂六魄撕扯成两半。

剧痛之下。楚潋的修为境界随灵力流逝不断跌落。

合体期、炼虚期、化神期、元婴期......短短几个瞬息,望乡鬼城二殿下、曾几何时六界中最年轻的合体期修士,几乎论为废人。

楚潋咬死牙关,口腔溢满鲜血,额上冷汗混着青筋狰狞鼓起。

她手脚脖子都被寒铁打造的锁链勒的鲜血淋漓,伤口深可见骨。强行撑着手臂想要直起身,却又犹如被刮去鱼鳞钉死粘板上的白鱼,在剧烈的痛苦和修为迅速流逝的冰冷绝望挣动身躯,溅起一点腥黏液体。

她身前即是大殿紧闭的门扉。

片刻之后,一道灵光从里面追随剑气而来,重若千钧,一点点压在楚潋清瘦脊背上,压得她狼狈趴伏身躯,额头被迫紧贴了冰凉地面。

今日之前,紫恒天鸿道神尊的居所是一栋十足幽静清雅的大殿,从没这么热闹过。

楚潋知道原清玄喜欢素色,她乐颠颠地千里迢迢找来寒山玉给他铺地。往日在这儿走动时倒不觉得,现在双膝跪在地,才觉寒山玉果然是彻骨寒凉。死寂冷意穿透她皮肉骨缝,一路冻住她的血液。

她抬不起头,眼睛里生疼生疼,该是出了血。血泪溢满眼眶,她眼珠干涩地转,看不清周围一道道被拉长到光怪陆离的身影。鼻端逐渐被血腥气掩盖,她却在这种时候奇迹般的依旧从里头闻出一点清甜的香气。

灵姝花,是灵姝花香。

楚潋忍着剧痛想了半天恍惚想起她几日前方换过大殿内的花樽,往里面放了她打理好的灵姝花。

片刻寂静后,众目睽睽之下,从被羁押审讯、到被压到鸿道神尊面前认罪受罚,从来没有流露出半分脆弱之态的天霄叛徒忽然露出极其鲜明的痛苦神态。

楚潋脊背颤抖,胸膛剧烈起伏,沾血眼睫闪动,大滴大滴血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初见之日,你站在一株灵姝花树下。

我从前多天真,见这便以为你在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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