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茹面色缓和了一些,把张嬷嬷扶起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得想想以前,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我偏要去当那搅家精,把陆家弄得鸡飞狗跳那才叫合心意么?”

“世子也是个平和人,对修儿也好,将来他继承国公府,也不会亏待修儿的,你还要怎样?”

“我这把年纪,难道还要像年轻时候一样,去追求什么情情爱爱吗?世子是个有能力的,我什么都不谋划,才是对修儿最好。”

“以前求的那些不过是虚假的幻想,如今所求,不过是安稳度日,能看修儿平安长大。”李茹拾起陆裕修白天时落在这里的一个小木弓,眉眼更加柔和了一些。

“你看看世子,在看看修儿,我倒宁愿修儿能在国公府的吗庇护下快快乐乐的成长。”

她又转脸对张嬷嬷说道:“你是我的身边人,平日里说话做事也代表着我的态度,今日你提起此事,我便把我的想法和你说一说,也省的日后底下的那些人胡乱挑事。”

张嬷嬷低头,李茹这话面上说的是底下人,其实是在敲打她。

“国公爷对我有恩,把我从那泥泞地里拉出来,又给我现有的身份和体面,我是从心底敬着他和老夫人的。我知道,你是觉得现在我已经在陆家站稳了脚跟,想给修儿谋一个更好的未来。”

“府里的下人现在看我是掌事的,就一股脑的过来捧着。可你也不想想,我在府里的体面,是老爷和老夫人给的;府里又不是没有世子,你怎会起了这样的心思?!”

“修儿虽然说出去也是嫡子,但我从来没有别的念头,只盼着他能平安健康的长大。以前咱们见过的继室残害府里子嗣、苛待孩子的事情还少么,到后来都是些什么下场?”

“我没有这些念头,你也不许有!日后若是有什么人在修儿面前说些乱七八糟的,弄得他们兄弟不睦,可休怪我不客气!”说到这里,李茹的面色已经冷了下来。

张嬷嬷腿下一软,跪了下来:“老奴知道了,是老奴猪油蒙了心,生出了这起子不着调的想法。我自请罚一个月的月钱,明日就下去提点那些人,决不让那些话传到小少爷的耳朵里去。”

李茹把人扶起来:“月钱倒不必罚了。只是那起子小人,你确实要注意的,我不知你是从何时起了这等心思,以后就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一点都不许有!”

李茹看着灯火,声音带着岁月沉淀后的平和:“人这一辈子,不该太贪心,既然已经求得自己想要的,就不该再去强求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张嬷嬷起身,看着自家夫人,有些心酸。

她家夫人不过才三十多岁,就已经成了这样一幅样子。明明她也是喜欢国公爷的......

可因着先前说错了话,张嬷嬷不敢再僭越多言,只默默道:“夜深了,老奴伺候夫人洗漱吧。”

李茹“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只是等张嬷嬷也退下了之后,她却没有立刻睡下。

张嬷嬷的意思她知道,也不单单是为了修儿,她跟着自己的时间最久,自然也看出来了,自己曾经......也是有过奢望的。

她认识陆鸿参的时候,刚好被那个人揪着打,那个时候的李茹已经想要和离了,只等回到京城,向家里求助。

那人兴许是觉得身在异乡,不会有人认识她们,可谁料回了京城,陆鸿参还能认出他们呢。

好不容易回去了,家里的人却不赞同她和离,李茹没想到,从前那样疼爱她的父母,听到她被打也只是上门去呵斥了一顿,再无其他。

于是等她的父兄回去了之后,迎接她的便是变本加厉的暴打。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半年,她是在一次快要被打死的情况下,第二天还要出席宴会,在那次宴会上被陆鸿参发现了她的伤。

母亲还是疼她的,最终还是求了父兄,那次昏倒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人家暴她的行为终于被揭露水面,她没费多少功夫,就离开了那段让她窒息的婚事。

可事情并没有完。

她回去后,母亲虽然心疼她,但远远比不过家里的面子。

父兄和嫂嫂更是如此,便是往日她十分亲近的侄儿侄女,也觉得她丢人。

她离开了一个泥潭,却在那个原本是家的泥潭中越陷越深。浓烈的感情在一次有一次的嫌弃和贬低中慢慢变淡,直至她原本应当成为归处的家成为了又一个的囚牢。

甚至因为孝道,她不能出去独立门户,她无比的后悔当初念书的时候选择了绣花和厨艺那些没用的能力,以至于自己没法子脱离父母。

那个时候的她,还很有野心。她不甘于听从父母的话,让自己的余生在折在寺庙里,她也是念过书的,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大家却要把错都怪到自己头上。

于是她找上了正准备娶继室的陆鸿参。

她牢牢的记着自己当初说的话,并没有忘记当初为什么已经是当朝首辅的陆鸿参从诸多女子中选择了她。

“国公爷,我知道您娶妻只是为了家中有个合格的女主人,为您打理后宅、照顾孩子,我可以做得很好,不会逾越半分,我也知道您心里还有发妻,我并不奢求其他,只求一份尊荣和体面。”

陆鸿参见过她挨打的样子。

他是个好人,知晓她的处境艰难,又听得她的保证,愿意伸手拉她一把,于是她成了陆国公夫人、首辅夫人,也没有管外人说他一把年纪娶了一个岁数差了那么多的妻子。

婚后如她所说,她做得很好,打理后宅,照顾婆母和继子,而陆鸿参给了她尊重和体面,她成为了京中人人羡慕的首辅夫人,曾经那段不堪的往事已经在众人的艳羡中随风飘散,就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欺辱她的那个人已经消失在了京城,就连她曾经的家人都唯唯诺诺的仰仗她的鼻息苟活。

尽管陆鸿参大她很十几岁,可他依然很有魅力。她怎么会没有动心呢?

但她没有忘记自己为什么能嫁给他。

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不会去妄想其他的。

她如今的体面和尊荣,除了一开始陆鸿参给她的,也是她自己知分寸,一分一分换来的。

陆鸿参对亡妻的情谊未曾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褪色,那么她李茹也不需要被一分为二的情谊。

如今很好。

她还有孩子,她的几个继子没有视她和她的孩子如仇敌,反而对他们都很好,这就够了。

更别说,二郎成亲时,向她也行了拜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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