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月,黑暗笼罩。

苏镜音再度醒来的时候,满目殷红。

残破的窗棂在凄厉夜风中摇曳,发出吱呀声响,时不时掺杂几声乌鸦难听的嘶嚎,整个世界仿若只剩下阴森悚然的气息。

浓稠刺鼻的铁锈味,裹挟着湿润泥土与破碎脏腑,矫揉混杂,转而融为一股无法忽视的腥臭气味。

血,到处都是血。

血色之下是什么?

死人,密密麻麻的死人。

破庙不大,几十具尸体几乎堆满了庙内。

只余留她周遭一圈净土。

苏镜音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她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周遭那么多具横七竖八的死尸,她再傻也猜得出,这个地方,极其危险。

可却在此时,门外倏而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苏镜音忍不住哆嗦了下,她知道现在必须逃,可越是害怕,就越是抑制不住那股恶心感。

一切的一切,都被这呕哕所引发的泪水湮没。

眼前逐渐变得一片模糊。

嘎吱——

她只听到,那仅剩半扇且破烂不堪的庙门,被人轻轻推开。

脚步声好似踏了进来,一步,两步,却又蓦然驻足。

仅仅只是推开了半扇门,却仿佛在那顷刻之间坠入了冰天雪地,寒凉刺骨,冷得出奇。

她的面纱早已不知何时掉了。

苏镜音慌忙往后缩了缩,低下了头。

她死死咬着唇,几乎屏住了呼吸,硬生生止住了恶心感,不敢在这个时候作出什么刺激到对方的举动。

“你是谁?”

就在这时,苏镜音听到他如此问道。

是个年轻的男声,冷冰冰的,听在耳中,就仿若是寒冬腊月之时,倚栏遥遥望见的大雪纷飞。

那不是纷飞的大雪,那是西门吹雪。

是每年只出四次门,每次追杀一个人,杀完人后,会轻轻吹落剑上血花的西门吹雪。

若说司空摘星是以偷盗为艺术,那杀人,就是西门吹雪的艺术。

他杀的人,无一不是恶贯满盈之徒。

他今年的指标还未完成,今夜的洪涛,是他今年所杀的第三人。

奔赴千里,只为今夜,他在为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复仇。

在今夜之前,他已茹素斋戒了三日,而杀人之前,他总要焚香沐浴一番。

那洪涛已死,血花吹落的那一刻,他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尽管只是一掠而过,但西门吹雪的朋友很少很少,只有一个,会披星戴月,不远千里,只为找他喝一杯酒,谈一句笑。

西门吹雪生来性情冷僻,孤傲不群,只有陆小凤,他性子极好,爱交朋友,爱调笑,不论西门吹雪表面看上去如何冷淡,他总是一如既往又死性不改的,偷光他万梅山庄树下埋藏的好酒。

可今夜的陆小凤,面有怒色,西门吹雪就站在那里,他急掠而过之时,却半点未曾注意到他的存在。

西门吹雪从没见过他那副模样。

好似丢失了什么极为重要的宝物般。

于是他飞身跟了上去。

几人的轻功几乎不相上下,西门吹雪是后来才追赶上来的,因而稍晚了一步,只见得陆小凤自破庙方向追着人远去,他本想继续跟着,但猝然间,却见破庙之处隐有刀光闪烁,荧紫浮动,残影猎猎。

一闪而逝,快得仿若错觉。

但西门吹雪知道,那并不是错觉。

刀光沉寂之后,血腥气冲天而起。

西门吹雪蓦然停下了追赶陆小凤的脚步。

这样浓重的血气,死的人至少不下半百。

那样迅疾的刀光,肉眼几乎捕捉不到的刀影,转眼之间就杀了那么多人……

究竟会是什么人?

西门吹雪不自觉握住了剑柄。

他必须要去看看。

不止是因为,那荧紫刀气之中,隐隐似有无上武道的意境。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人,若是为恶,那从今往后的江湖,将永无宁日。

可任凭西门吹雪百般思虑,千般猜测,却未曾想,他见到的,会是那样一个人。

或者说,是那样一个柔柔弱弱的美人。

几欲含泪,摇摇欲坠。

西门吹雪微微有些怔愣。

明明这个破庙残破不堪,庙里满是青衣尸首,明明夜幕之下月色云遮,血气冲天,却只因为那个人在这里,就好似这里也成了九天宫阙,一眼望去,刹那之间云开见月,花香风拂。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

他是个剑客,他诚于剑,也诚于人。

却并不诚于美色。

这个江湖,最不能小看的,就是女人。

更何况,是个美得能让人心甘情愿,引颈就戮的美人。

就算这个美人表面看上去气息虚浮,武艺不精,似乎毫无威胁一般。

这个道理,西门吹雪不是不明白。

可他不过开口一问她是谁,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她就开始捂唇干呕,并且边呕边哭,止不住地哭。

西门吹雪:“……”

怎么?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让人想吐吗?

那小姑娘实在吐得太真情实感,哭得太撕心裂肺。

西门吹雪每次杀人之前的焚香沐浴,总要包下最好的青楼,再包下四个最美的花魁伺候,这么些年下来,他不是没遇到过试图勾引他的花魁。

可勾引人,莫不是盈盈秋水,脉脉含情,哪有她哭成这样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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