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马案彻底了结,露微也早已痊愈,仍要入宫辅教。然则临去前日,赵维贞忽然遣了乔氏来谢家接她。她倒还好奇缘故,不想李氏听闻,只来劝她早该时常回去,便替她置了礼,又叫叶氏跟从,送回了赵家才罢。
她路上问起乔氏,可乔氏也不知家翁的安排,只与她问长问短,说了许多贴心话。及至父女相见,起初也说起家常,但很快,竟不期然地转到了刚刚了结的这桩案情上。
“敏识说了,那位安定县主从前就喜纵马横行,只是此次闯了大祸。周贵妃既为后宫之主,又是县主之母,如此大义灭亲,也算是公正无私了。阿耶为何还要提?难不成还在为女儿不平?”
虽如此问,她也只是觉得奇怪。父亲为了朝廷,举家贬官流放都在所不辞,如今天子一怒废了亲女儿,已是很重的惩罚了,父亲岂还能不知足?
赵维贞听来一笑,揽了女儿到身侧,说道:“从前阿耶不与你说朝廷之事,你怪阿耶,如今要告诉你,却又不好了?此事,没有这么简单,县主固然骄纵,可贵妃要保护的,实则是吴王。”
最后二字,叫露微呼吸一顿,但明白其中要义不需片刻,“春天时,太子来家中探女儿的病,便提到他的长姊长兄,安定县主和吴王。他说虽为亲兄姊,在宫中却不一样。女儿当时只以为太子年少失恃,难免孤寂,皇家亲情自然也不同些。可阿耶如此说,难道这周贵妃……”
女儿虽未说完,赵维贞也早已是一片慰然神色,点点头,添了几分郑重,说道:
“阿耶既为太子师,自是要替太子思虑深远。况且,楚逆之事殷鉴不远,阿耶实在不敢轻心。从前逆党未除,阿耶不同意谢家的婚事,便是知有结党之嫌。可如今也是一样,因为婚姻,也因为阿耶是太子师,赵家、谢家,还有晏将军已是密不可分,倘若有人存心构陷,必然以结党相攻。莫说你与敏识是陛下赐婚,就算是陛下明知,许多事也全在君心如何去想。”
露微不由深吸了口气,既感佩父亲的苦心,也同时明白了其中深重。父亲复官以来行事低调,除了太子太傅,便再不受其他封赏,天子不问政,父亲也绝不主动议政,这原来都是因为:三者为一,如今都是“太子之党”。
“阿耶,那这些事父亲和阿父可有察觉?阿耶可也与他们说了?女儿觉得,如今既已不党而党,不如就彼此坦荡,君子之道方是破局的正道。”
露微可喜父亲同她分担心中远虑,又是在此私下场合,便也无所避讳。可赵维贞听了女儿这番直言,虽目露了十分赞许,却也很快摇了摇头:
“谢中书和晏将军绝非等闲之人,阿耶不必与他们说到明处。如今阿耶特意同你说,便是因为太子素来看重你,你既食君之禄,便该对太子尽守护之责。阿耶想来,这未必不是陛下当初封你女官的初衷啊。”
父亲倒是解释得清晰,但露微想来又问:“可我毕竟只是女官,侍奉书墨而已,该如何为太子做得更多呢?”
赵维贞抚须一笑,却是反问:“当下惊马案虽已落定,可吴王却因长姊之事痛心抱病,你想想,该如何?”
露微望着父亲脸上明朗的笑意,将方才与父亲的谈话细细回味,思绪交绕,忽一扬声:“女儿明白了!”
……
露微常在皇城行走,却不能擅自踏入宫城,但上回踏入,倒就是除逆当夜的“擅入”,却也只是止步宫门侧边的金吾仗院,被陆冬至生生关了一夜。
此日东宫课罢,露微随太子再次踏足了宫城,也因有她陪护,李衡便没再另携宫人。二人过外朝大殿往后宫而去,直到已能望见紫兰殿,才将牵着的手松开。
“阿姊,我与周娘娘并不熟悉,同吴王也不常见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怕。”
见太子表露迟疑,露微也是意料之中,半蹲下来,仍握住他一只手,笑道:“臣方才不是说了么,殿下不必将此去当做如朝参一般的大事,就是长兄卧病,长姊受责,殿下该去慰问自己的家人。那和家人要说什么,殿下岂能不知?”
李衡自是懂得这道理才来的,但难免生疏情怯,又沉了沉气,自露微另侧手中提过了食盒,一点头:
“典膳局做的甜酪浆和尚食局的一样好吃,我记得阿兄也是爱吃甜食的,他又吃着苦药,见了甜的,说不定一开心病就好了。那我这便去了,请赵学士在殿外稍候。”
露微见太子通透,欣然应诺,跟在数步之外,直至见他登阶入殿,便静静地在廊庑下站定。
想是太子少临后宫,守殿宫人无不惊慌,只一个稍年长的警醒些,忙奔去通传,其余的都立时跪下了。露微见状了然一笑,再等贵妃亲自迎到正殿,都只是隔窗传来的动静,她没能再多见,但想来,一切都该是顺利的。
……
周贵妃立在偏殿外,才刚迎接太子的惊情毫无散去,此刻不时向殿内瞥眼,难知太子会和吴王说什么,愈加私心惴惴。
“娘娘稍安,吴王与太子少见,当是不会乱说话的。”王弘俦是贵妃心腹,陪侍一旁,见她焦灼不安,不免劝了一句。
贵妃两手于腹前搓拧,仍不敢轻心,抿了抿唇,问道:“站在外头等太子的那个就是赵露微?太子只带了她一人来?”
王弘俦自已留心,立马回道:“正是赵露微,太子素来亲近她,想必也是她将太子劝来的。咱们大王告病,陛下都不曾过问,其余宫里也是见风使舵,倒是这位赵学士——娘娘,此女,厉害啊!”
贵妃细眉深蹙,不由切齿,来回踱了几步,道:“你去亲自看住柔儿,不许她出来……”
话未一半,却见一个宫婢小跑而来,报道:“娘娘,县主听说太子殿下身边的赵女官来了,非要出去相见,奴婢们拦不住啊!”
……
露微伏跪在地,一双洁净柔腻的手将她轻轻扶起。缓缓抬眼,她方望清这位天子长女的模样,不饰金翠,淡扫蛾眉,是一位秀丽娴静的妙龄女子——
却也是一个居丧的孀妇,一位刚刚因错降位的县主。
“你的伤都好了么?”
目光不及垂避,思绪尚在萦绕,露微不防她这般关切,忙躬身答问:“回县主,臣只是小伤,早已无碍。”
李柔远淡淡一笑,近前牵住了露微双手,“你不必拘束。今日虽是初见,但你的名号我早就知道,天子亲封的女官,你也是本朝头一个了。”却又一叹:
“当日都是我不慎,却不料能闯了如此大祸,也竟不巧,你怎么就在那条街上!若真伤了你性命……我总是难辞其咎,父皇废了我不冤,你实在受苦了!”
她如此谦卑态度,却和传闻中纵马横行的公主天差地别,可就算是正在受罚,也实在不必对一个臣女低首垂眉。况且,那日的伤者远不止露微一人,听说伤重的一个礼部官员至今还不能起身,难道她也去慰问了?
未必。
“县主言重了,臣不敢承受。陛下想必也是一时之气,定会很快复县主的公主之位的。”露微并不轻信,也只是恭敬谢恩罢了。
李柔远见露微脱开她的牵扶,笑意微微一凝,又道:“我原以为,父皇为你赐婚后,你便不会再当女官了。你是谢家长媳,冢子嫡妻,难道不用学些经营内政之道?若是两头都要顾,也太辛苦了。”
既觉她态度存疑,又忽然提到家事,露微也是心有计较的:“陛下未曾免了臣的职分,臣便不敢怠惰。况且臣年少德薄,难堪持家之任,只承望大姑安康安泰,能永沐慈恩便愿足矣。”
此后再不闻问话,露微揣测地稍稍仰起面孔,却正好见她拂来一笑,不浓不淡,亦不平静:
“你家大姑新安郡主,算来是我的祖母辈,我和你便算是亲戚了,今后定还有机会亲近的。”
……
李柔远进殿后不久,李衡便在一位内官的护送下出来了。露微见他面色愉悦,心里更加安定,仍牵着他返回东宫。
“阿姊怎么都不问我在里面说了什么?”
没去多远,李衡便主动发了问,却不知露微早等着他自己按捺不住,得意吐露,便一点头笑道:
“不用问啊,殿下一定做得很好,不是吗?”
李衡果然咧嘴,颊上泛起淡红:“周娘娘亲自来接我去见阿兄,还问了许多体贴的话,问我身体可好,课业如何,我都细细回答了。阿兄见了我也说甚为想念,只是提到长姊时不大开怀,还求我向父皇进言。后来长姊也来了,却是请我不要进言,说她甘愿领罚。我看她红着眼睛,心里十分不忍。”
大抵是意料之中的内容,可想着父亲昨日的一番嘱咐,露微还是多了几分思虑:“那殿下可想好了如何做?”
李衡抿起嘴巴,眼睛看看远处,又转回露微面上:“阿姊以为呢?”
露微暂停了脚步,心想太子去紫兰殿之事定会很快传到皇帝耳中,皇帝一旦召见,太子定是要“进言”的。这是父亲为太子的未雨绸缪之计,只不过在于如何表达罢了。
“臣以为殿下据实而言便可,不忍就是不忍。”
李衡皱了皱眉,正要再说,却忽见一个结着五彩流苏的鞠毬滚到了脚旁,他弯腰将毬拾起,又见前方小径上跑来了一个孩子,不到他胸口高,如那小毬般滚圆的脑袋上梳了两个小角,身着紫色短袍,脚步一跨一颠,煞是可爱。
露微只知这孩子穿戴不一般,并不知身份,待要问李衡,却已见他蹲身抱住了这个孩子,柔声哄道:“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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