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数放下笔，看向对面：
“如果你仍然怀疑，那么，使用你的技能。”
易憬悚然一惊，他猛地抬眼。
措不及防，就对上路数笃定的眼神。
易憬怔住，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
易憬忽然缓缓呼出一口气，像是困惑，又像是释然。
青年瘫在办公椅上，盯着头顶晃眼的白炽灯：“大佬……我也很想用。”
他的语气极其平静：“但那个技能，它在第23轮就已经完全失效了。”
——第23轮，恰好是易憬“穿”进时间塔的第三个月整，也恰好是他第6次修改0308的“联合行动计划”、却仍然没有通关的时候。
路数没有说话。
她总是能很好地辨认出，什么时候她应该用最锋利的话点醒对方，而什么时候……她应该去当一个最好的倾听者。
就像现在。
易憬很轻松地开始回忆：“我其实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只知道自己确实是死了。”
他的声音轻下来：“……没蒙0308。”
易憬分析的很认真：“我有一些揣测，不过现实的我安分守己，按公序良俗绝对属于‘热心市民’。所以情杀……真不至于。”
路数点头，心道法治社会，你还真敢想。
“但莫名其妙就死了，总归还是挺郁闷的。”
说到这里，易憬停顿片刻。
路数垂眸，束起的银发落在肩上。
她看上去很冷静，又好像有点忧伤。
易憬忽然不知道他该不该往下讲。
于是他余光瞄了下，见并无异样，才接着道：
“我的队伍人很多……当然，他们也都比我厉害很多。”
易憬很坦诚，他也必须坦诚。
“所以……”
坐拥全游唯一SSR黄金大队的指挥官默了默，还是选择直面自己的恐惧：
“我觉得用某个人的生死，去换某条主线的输赢，有点亏。”
“一想到他们可能会像我这样莫名其妙地死掉……就更接受不了了。”
易憬终于讲了出来：“我一直卡在这章。”
“以前，我都是模拟出所有人能‘全身而退’的结局，才敢去打的。”
是的。
很长一段时间，易憬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指挥相关的天赋。
易憬很清楚他的优势在哪，来自虚无缥缈的运气，来自那所谓的“人格魅力”，来自……
每个指挥官都会被随机分配的时间技能。
易憬的技能是——
“时间模拟”。
“时间模拟”是一种类预知型技能，发动后，易憬能清晰看见主线剧情里每个选项背后的“未来”。
由此，他不断做出一个又一个令人感到匪夷所思、长久来看又颇具戏剧化的决定。
“时间模拟”是个很强悍的判定技，并且在整章主线的剧情和战斗都能随时使用。
它不像路数的“时间停止”，只能在战斗中使用。
只除了一点。
易憬缓缓道：
“我从来没有在一条主线卡这么久，所以我也从来没有发现过它还有这个限制……”
时间模拟，让易憬每条主线有3次“拨乱反正”的机会，并且机会是累计制的。
现在是主线第11章，易憬以前的主线都是一遍过。
“也就是说，加上我前10章没来得及使用的20次，我一共有23次‘重新模拟’的机会。”
“这23次，我的模拟记录是……”
易憬很平静：“全部失败。”
而这一次，他的时间技能完全失效，能倚仗的唯余运气。
——可运气只会眷顾祂的幸运儿，祂从不眷顾所有人。
这是易憬的恐惧和顾虑。
也是指挥官0209这么长的卡关记录里，最大的秘密。
“我的技能用完了。”
易憬一口气说完了，他等待着被审判。
审判他的优柔寡断，审判他不合时宜的胆怯，审判他理所当然的放弃。
“……”
路数站了起来。
易憬没动。
路数走到他面前。
易憬没敢看她。
银发指挥官定定地看着对方。
路数的声音不大，然而掷地有声。
“所以，你并不是不相信我。”
易憬终于抬头。
然而这一眼看去，他就仿佛瞬间置身于凛冬的冰湖。
寂静，纯粹，好像整个天地只有那一个人在说话。
“你只是不相信你自己。”
银发指挥官的眼神清澈而冷峻。
被她注视的人，则如同站在那面冰湖的中央——
直面霜雪，无处遁藏。
……
“嗯？我们也要训练吗？”
“不是主攻，是助攻……真的假的。”
“这战术有点意思，但内容好多啊——”
以上，全部来自0209的黄金大队。
“都给我打起精神。”
易憬把铅灰色战壕风衣重新系紧，此刻他像一块随时可能暴起的板砖。
“这次的战斗非常关键，谁不想训练就自己滚出队伍，想上场的……跟我过来。”
平心而论，这么多轮主线，易憬从未如此如临大敌过。
0209的黄金大队也不是傻的，他们都看出来了，指挥官这次前所未有的紧张，甚至可以说是“焦躁”。
他们很快知道了原因。
“我，一对一单人特训？”
这话来自懒得掺和修罗场、向来和平搞材料的Blue。
——0209的Blue。
“长官，您也要上场？”
Blue准确捕捉了四面八方的忌惮眼神，立刻多此一举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主要工作，迅速把自己摘离了可能触发的修罗场。
“对，我想练习‘鲸落’。”
路数很理智地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自保。
银发指挥官目不斜视地盯着对面莹蓝色的眼睛，反倒是Blue先移开了视线。
——哦，是对面的长官。
四面八方的视线立刻收了回去，Blue也松了口气。
所以等卞之影得到这个消息时，他的指挥官已经在战术训练室练完一轮了。
“对对对！长官，这个武器您就这么使！以您的战场意识，包没问题的——”
一轮过去，对面的Blue已经从最开始的兴致缺缺，到了现在的大放厥词。
——这显然是0209队伍才有的说话风格，因为这种颇为绝对化的表述几乎是那些眼高于顶的SSR的口头禅，0209线的Blue也不例外。
显而易见，路数的进步大到Blue都如此自信，但……
“你来了？”
某人心中的罪魁祸首拿起清洁海绵——路数擦了擦纯黑的盾牌，转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转头看向卞之影。
对面的Blue见状，赶紧摆手溜了——甚至手边的材料都没来得及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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