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以前,师尊侦测命盘结束出来,突然嘱咐十六月下山,去接引祖师姥姥。
“祖师姥姥这么快就要回来啦,”十六月颇惊喜,“她已经找到她的机缘了吗?”
“‘机缘’?”师尊咬牙一笑,“只怕变成了难上加难的孽缘。”
十六月颇讶异,随后才注意到,师尊的脸色实在有些难看。
而当十六月下山时,一如师尊测算的那样,正好碰上祖师姥姥带着那少年回来。将人领到师尊书房后,师尊一见那少年,全身一震,见鬼般地惊叫了一声:“极夜仙尊?!”
说实话,十六月跟随师尊那么多年,还没见他这般失态过。
除了上回他在春墟跪着抱紧祖师姥姥大腿……
“没想到我侦测的命星变数,竟然会是这样……”师尊灵魂出走了半天,才终于恢复镇定,转头对十六月吩咐:“你去替我通知柱殿长老们,半刻钟以后,曾祖师姑与我要在含光殿议事。”
“是。”
“还有……刚才听见的事情,先不要跟任何人说。”
十六月点点头,因师尊额外的嘱咐察觉到这件事情恐怕非比寻常。他转身出去时,悄悄地抬头瞥了一眼,发现那个面容清俊,冷着一张脸的少年,也正抬着他年轻而明亮的黑眼睛,好奇且有些不安地望向自己。
十六月回想起刚才师尊叫他“极夜仙尊”,极夜仙尊是指……仙茧里的那个极夜仙尊吗?
不不不……十六月这会儿心事重重地被同宗们围着,想起少年脸上年轻到简直还有些稚嫩的表情,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果然还是自己听错了吧?……
灵应台的八位柱殿长老,除了第五长老宿羽真人仍在闭关外,其余七位在接到十六月发出的传音后,就近的直接蹿过来,离得较远的,也借由预留在含光殿的法阵放一个分身过来,半刻钟内都到齐了。
这样的神速,对于以往只有静粼君主持的会议,简直是没可能发生的事情。
果然曾祖师姑即便躺平了那么多年,在宗门里的威仪依然还在……
当然,他们中好几个人,可能纯粹只是来赶热闹的。
然而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在众人看见含光殿中那少年的一瞬间,皆都变成了不可思议的诧异和惊惶。
谢凛这会儿冷着脸站在殿中,看那些凭空冒出来的人围在自己周身,不是啧啧称奇,就是抬指掐算,施法验看,议论纷纷。
“好像是真的……”一个大胡子,目光炯炯的壮汉说。
“这不可能!”一个面目模糊的半透明灵体反驳,“极夜仙尊在这里,那仙茧里的是什么?”
“可他身上,魂魄记忆齐全,”一个长发几乎把脸遮完的阴沉女道:“也的确是血肉之躯……”
……
谢凛感到自己的耐心正在被很快地被消耗。
从王花带他来道这个仙境一般的地方开始,所有出现在他面前的人都是一脸见鬼的表情,说着什么“极夜仙尊”、什么“仙茧”……一大堆他根本听不懂的话,把他当作某个物品相看……
此刻他转头看大殿右侧上位的王花,她只是没什么坐相地歪靠在那里,低头专注地玩着她自己的垂鬓,似乎对于周遭发生的事情全然无知无觉。
这更使谢凛感到焦躁……
而他不知道的是,王莲这会儿正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垂鬓上的第二根白发,“什么时候又长出来了?”她一瞬感到天都要塌了。
她哆哆嗦嗦地伸手,抓住那根白发要拔,很快又陷入了一种恐怖的想象,自己头上一直生白发一直拔,很快就被拔成了一只秃毛鸡。
这也太可怕了!!
但是不拔,王莲要缩回手,又觉得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的垂鬓,指指点点:“她头上长白发了!”、“她要完蛋咯”……
拔,变成秃毛鸡,
不拔,被人发现嘲笑……
王莲伸手缩手,陷入踌躇为难的三味境,根本没办法做出决定。
这时候谢凛这边,一个画着面靥蛾眉,穿着慵懒华袍的高大男子眯一眯眼道:“我倒觉得,还是动了什么手脚,只是没那么容易被看出来。”
他名花靥,号雷光君,是灵应台的第七长老。
“譬如,弄了张和仙尊相似的皮子裹上之类的……”花靥如是说着,抬手意图去扯谢凛面皮。
谢凛的耐性此刻终于被耗尽,他一下拍开这个女装男子的手,冷冷道:“别碰我!”
“脾气倒是不小,”花靥冷哼一声,这会儿愈发来了兴致,“那就让我试试你的本事有多大……”
他说完眼风一凛,探手便向谢凛面上袭来,谢凛早有防备,抬剑身格挡,两招之后,承影剑剑影沿手腕窜入对方身体,如是殿内众人皆发出低低的一声惊呼。
“承影剑?”花靥看着快速在自己身上游走的剑影,一瞬惊呆,随后咧开嘴,露出一个愈发亢奋的表情,“那试试这招如何?”
他说着抬手,伴随着手臂上呲呲冒出的闪电,掌中顿现一柄旋转的银色峨眉刺。
他手法娴熟地执着峨眉刺,银紫的电势也在他手上愈演愈烈,然后他瞬间发力,再攻向谢凛。
谢凛勉强催动承影剑意图侵袭对方经脉,但他能感到对方根基雄浑,自己的剑影在他体内只如泥牛入海,难以寸进。
而对方的峨眉刺势如破竹,此时已然逼近自己眉心!
殿内众人期待结果的同时皆都倒吸一口凉气。
“糟糕!躲不开!!”
谢凛全身僵直着心跳如鼓。下一瞬间,他感到一阵罡风扑面,猛见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与那男子之间!
是王花!
众人,包括静粼君此刻又都把提着的气又暗暗放下来。
王莲一手紧紧捏着那男子握峨眉刺的手,她刚从白头发的难题里回神,这会儿为少年差点因自己疏忽而完蛋的事后怕,笑眯眯道:“以大欺小死的早哦。”
花靥惊得瞳孔一缩,猛然抽回自己的手臂,气恼道:“祖师姑您这是做什么啦,吓死人家了!”
他这会儿噘嘴跺脚,又娇又嗔地对王莲抱怨,与刚才冷酷傲慢的样子大相径庭,使谢凛不自觉地面露些诧异。
“我才要问你做什么?”王莲毫不在意他的撒娇,抬手猛敲一下他脑壳,“用元婴境全力对付一个气海未开的半大孩子,你想杀人?”
“疼疼……人家想帮您查验查验嘛,”花靥按着头上大包,忍痛泛泪道:“他要真是极夜仙尊,一个元婴境全力的一掌,怎么能伤到他分毫?”
众人也深以为然,这会儿纷纷点头。
“有些道理啊,”
一个眉毛长到地上的长老说:“要不是极夜仙尊,定然是歹人有所图谋,阿靥刚才那招也可以顺势将他送走!”
“有道理个头啊!”王莲笑眯眯说着,又暴躁地敲了一下那个长老的脑壳。
静粼君见状,适时道:“虽然只是魂身,但我与曾祖师姑已经查验过,这少年的的确确就是十七岁时的极夜仙尊。
“仙茧之事,兹事体大。现下里还不知道仙尊魂身在外的缘故,这般贸然试探,恐有后患。”
众人听他如是说,一时皆都面露些凝重后怕。事关仙茧,一个不小心,在茧中渡劫的极夜仙尊就有可能飞升受阻,更有甚者,仙茧可能因此殒落成为仙尸,这对宗门而言,将会是难以承受的灾难!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花靥这会儿求助地望向王莲,又茫然地望一眼面色不虞的少年,“总不能将他直接塞回去吧?”
“不知道啊——”王莲啧一声,怕麻烦地挠挠后颈。其实她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只是,一想到自己将要面对的,她就拖延症发作,不想面对。
静粼君定定望着曾祖师姑。他知道她在顾虑什么,然而当下,除了她,宗门里并没有第二个人有可能做到那件事情。静粼君固然也不愿曾祖师姑多劳累涉险,但很多事情,并不是他想或不想就能实现。
于是这会儿,静粼君循循向众人道:“既然仙尊有一部分魂体失落在外,那他仙茧中的魂体必定不全。魂体不全,就无法修炼飞升。”
“所以阿靥说得有道理,我们就是得把这小子塞回仙茧。”
“怎么塞?仙茧上面有缝吗?一个大活人可以直接被塞进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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