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岁前夕,昭武帝设下宫宴,意为家宴。

梁颂刚睁眼就被桑衣从床上拉起来,先灌了一碗汤药下肚,接着就被按在妆奁前梳妆,今夜的“家宴”皇室中人都会在场。

她恹恹半睁着眼,看着桑衣和嬷嬷在自己头上折腾,看到小丫头认真的神色,梁颂不禁想起昨夜傅桑查到的东西。

今夜的宫宴,或许会是一切见分晓的机会。

“傅桑带回来的白梅呢?”

桑衣将一缕发丝掖到梁颂耳后,抬头望了望说:“殿下,在那边的瓶子里放着呢。”

梁颂偏头看去,一枝将枯的白梅在白玉瓶里萎靡的放着,她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在镜前犯着冬困。

也不知道身后这几个人弄了多久,等梁颂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梳妆完毕,她晃了晃重了好几斤的头,抬手扶着脑袋拔腿走到软榻上靠着。

嬷嬷去取今夜要穿的服饰,桑衣收拾着妆奁,她从昨夜之后情绪就不太高,一方面是因为梁颂突然变脸让她在傅桑面前难堪。

另一方面,桑衣想起那人曾说的话,心中犹疑更甚。

梁颂靠着软榻闭目养神,桑衣满腹心事在一旁候着为她更衣,主仆二人不再似往前那般嬉闹,风拂过窗棂发出细微的声响,就好像二人心中翻涌的情绪。

“诶哟殿下,您这发型刚弄好,可不能再弄乱了。”嬷嬷们抱着一件件的衣裳走了进来,齐齐摆在梁颂面前供她挑选。

无一例外,每一件都带着艳色。

梁颂瘫着脸,目光看向嬷嬷:“我平日的衣裳呢,拿来,我要穿那个。”

她如今看见艳色就眼睛疼,那颜色看过去,满目血红。

嬷嬷满脸为难,解释道:“这些都是宫里头送来的,陛下亲自下的令,说让您在这里面选一件赴宴。”

梁颂脸色登时变得极为难看,看着那些艳丽华服,心中厌恶如潮水涌现,她用力闭眼压下心中怒火,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她的表情太过冷静,透着一股胆寒的死寂,嬷嬷被吓到后退几步,抖着腿去衣柜取出了梁颂常穿的服饰。

桑衣站在一旁,被刚才梁颂露出的表情吓到,她藏住眼底升涌上来的恐慌,与嬷嬷一同撤下那些带着艳色的衣服,给梁颂换上了素白的罗裙。

梁颂起身在妆镜里看到自己头上的华冠,皱着眉将那些翠珠金钗拔了下来扔在桌上,到最后只剩下一枝木簪松垮垮挽着发丝。

桑衣在后面看着她这一身素装,垂下眼皮遮住思绪,她想,殿下这一身可真像丧衣。

梁颂不知道旁人心思,她把人都打发出去,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看着瓶中白梅,葱白指尖抚上枯萎的花瓣,神色怔忪。

今日是除夕,亦是她生母忌辰。

梁颂想起嬷嬷的话低声笑了,耳边发丝垂落搭在肩上,指尖掐着白梅将其揉碎在掌心,静静看了会,仰头将花瓣喂进嘴里,在空寂室内一点一点嚼碎咽进肚里。

*

慈宁宫内瓷器碎片铺了一地,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柔溪,疾言厉色道:“你再说一遍?!”

柔溪跪在地上,颈侧被瓷片划了一道细微的口子,渗出血色在颈线蜿蜒而下,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儿臣说,儿臣要自己做主自己的婚事。”

她不要赐婚,也不要家族联姻。

柔溪很清楚母亲的打算,但她不想做为家族利益牺牲的傀儡。

皇后闻言气到手发抖,她哆哆嗦嗦指着柔溪,半晌没说出几个字来,殿中宫人都被遣了出去,皇后眼尾泛红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

“好好好,那你告诉我,你要嫁给谁?”皇后使劲儿拍着桌案,厉声寒色,“是谢家长子?还是礼部侍郎家的次子?”

她一一例举,每说一个字柔溪的脸上就多几分趣味,皇后说到最后,看见女儿脸上的笑时,忽觉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柔溪。

柔溪颔首:“原来母后在心中为女儿考虑良多,此前镇北侯未有婚约时,您时常将他视为未来的女婿,如今他与我皇姐喜结连理,母后不高兴也正常。”

她一字一句在皇后心中戳着刀子,巴掌大的脸上全是嘲讽的笑。

皇后唇瓣微抖,眼尾皱纹在此刻显得更深了些,她看着陌生的女儿,心中不解。

柔溪依旧端庄的跪在地上,她年仅十五却看透了诸多,“母后,女儿并非忤逆您,只是您该认清楚,十八年前你比不过宣妃,十六年后女儿比不过皇姐。”

她面无表情说出这个让皇后崩溃的事实。

十八年前宣妃入宫生下皇姐,自此圣宠不衰无人能及,十二年前宣妃暴毙宫中,死因不明,自那以后“宣妃”二字成了宫中禁忌。

十年前皇姐因她被迁入冷宫,独身一人在深宫里挣扎求生。

这十年来柔溪每一晚都能梦到那一日的冰池里,她的皇姐闭目沉在水中,那一幕了无生息的模样。

“啪——”

柔溪被重重扇了一巴掌,侧脸迅速肿胀留下红印,她抬手拂去嘴角血丝,不卑不亢抬头看着皇后,笑道:“母后你看,你如今还是被笼罩在宣妃的阴影之下。”

皇后眼眶通红,精致的妆容被表情破坏了原有的华贵,她弯腰钳住柔溪的下巴,眼里泪雾迷蒙,“柔溪,本宫究竟是怎么将你养成这样的?你竟敢如此忤逆我。”

柔溪眼底带着挑衅,勾唇笑着不说话,她眼底倒映出皇后狠厉的表情,母女二人就这么对峙着,没人退让一步。

慈宁宫很大,大到柔溪放声大喊都会有回音,她看着面前的皇后,终于在此刻将深埋在心底十年的情绪都一并放了出来。

“母后,那几个嬷嬷死后,您有做过噩梦吗?”

皇后仓皇放开手,后退几步坐倒在软榻上,柔溪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自己的衣袍,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她十分端庄的行了礼,便不再看皇后,转身离开。

路上宫人瞧见她脸上的巴掌印,也无人敢问,只低下头装作没有看到,认真的做着自己的事。

*

天幕已晚,梁颂坐着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来到宫门口,下车后坐上熙贵妃安排的轿撵,一晃一晃的晃到了宫宴的地方。

桑衣扶着她慢慢走着,宫宴在芳澜苑举办,梁颂在入口站了许久,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首去看,来人是太子。

太子梁奕一袭红袍,身上披着白色披风,乍眼一看还以为是公鸡成了精似的,梁颂看了一眼快速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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