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晌午,慕时才从被褥里揉着眼睛爬出来,掀开床帘,原本端坐在椅子上的人已不知去向。

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发了会儿呆,正欲起身的时候,房门被无声推开。

端着吃食走进的闻人鹤淡淡瞥了她一眼,见她身上还是昨天那件茶白衣裙,转头轻哼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你去哪了?”慕时慢腾腾走过来,自然在桌前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的吃食靠近。还轻轻拍了拍桌面,示意他放这里。

闻人鹤顿住,“你倒是自觉。”

“啊?”她看起来还有些没睡醒,“你又不吃东西,难道不是给我的吗?”

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外面的侍女送过来三次了,见你没醒又不敢打扰,我见她们辛苦才拿进来的。”

“哦。”

慕时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然后自己动手从他手里接过托盘。

闻人鹤状似无意地扫视过她的脸,在旁坐下。

在一块待的时间久了,有些事情他不想知道也已经知道。比如她的睡觉时间要从她停止在床上翻来覆去算起,睡得安稳的时候,大概四个时辰后会醒来,全程睡得跟死了一样,醒来后活蹦乱跳的。

不安稳的时候,隔个一会儿就会像受惊一样动弹一下,两三个时辰就会醒来,睁眼后蔫巴巴的。

像现在一样。

见她情绪低落,闻人鹤犹豫良久,还是问道:“你怎么了?”

慕时想起昨夜和阿怜聊着聊着……算是不欢而散。

她昨日坦言道:“我要杀巫燕。”

阿怜愣了片刻,不确定地问:“你要杀他?”

“顺便给你报仇,不好吗?”

阿怜又沉默了,跪坐在她身边,许久才吐出三个字,“没必要。”

慕时叹了口气,又看到她扭扭捏捏地问:“你是为了取我的蛊,才要杀他的吗?”

慕时白了她一眼,如实相告,“是他自己下作,给我师姐下同心蛊,我必须要杀他。”

待她将来龙去脉说清楚,阿怜似感叹般道:“他也是为了联姻,身为世家长子,迫不得已才如此。”

慕时:“……”

如鲠在喉。

阿怜不死心,反复问:“非得杀他吗?”

慕时甚至怀疑,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肯定答案,能让她们的关系破裂。

但她还是坚定地点头。

阿怜没有说别的,只是缩在床的角落里,抱膝发呆。

她不抬头看,慕时也没法跟她说什么。晚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她就离开了。

“师兄。”慕时抬眼,唤了一声。

闻人鹤看过来,等着她的下文。

可她欲言又止,纠结良久,只道:“没什么。”

闻人鹤垂眸,“不想跟我说就别叫我。”

慕时:“……”

她蓦然莞尔,“师兄!师兄!”

闻人鹤似有些不耐烦,转身就走。

只是刚刚跨过门槛,她便饭都不吃了追出来,跳上他的背,在他耳边上放肆挑衅。

“师兄,闻人鹤!师兄!”

“你……”

他听到了慕时的欢快的低笑声。

这就又高兴了?真是莫名其妙。

“你又来!赶紧下来!被人看到像什么话!”

迎面走来的侍女连忙退避,不敢打搅。

慕时大大方方扬手跟她打了个招呼,紧接着胳膊又牢牢环在他脖颈间。

“我不管,我就要叫你,就要你背我。”她蛮横道,“师兄!师兄!师兄!”

闻人鹤:“……”

“师兄……”

慕时趴在他肩头,手心攥着他的辫子,指尖拨弄尾部的空心铃铛,专心惹他“气恼”,暂时忘记其他。

*

完婚之日定在了明日,所以今日便要做好所有的准备。

慕时拉着闻人鹤找来时,“巫洵”遣走了其他人,独自在房中享受着美酒佳肴,悠哉悠哉。

进屋的第一眼,慕时便瞧见了窗台惹眼的鸢尾花,开得是如此美丽又温柔。

“原来世家关起来都过的这种好日子,难怪个个都要延续家族荣耀呢。”九尾赤狐捏着葡萄感叹道。

慕时回过神,“你扮演的这个人,可不会像你现在这样没规没矩。”

“我这不是已经把人都支走了吗?”

九尾赤狐在躺椅上懒洋洋地摇晃着,“我昨日想清楚了,报复巫家最好的方式,就是在他们不知不觉的时候蚕食他们。巫洵之前的计划就挺好的,待我替他成为巫家家主,掌控巫家大权,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慕时微怔,有巫家镇宅之宝在,九尾赤狐再强也毁不了巫家根基。但此番顶替身份潜入,她莫不是给整个巫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你对巫家,就这么恨?”

九尾赤狐依旧笑着,不紧不慢地剥着葡萄,眸光却冷漠了许多。

“如何能不恨呢?”他轻语。

“什么?”慕时并未听清。

九尾赤狐抬头看她,目光深邃得不像他。

他曾经爱上一个和她一样水灵的越家姑娘,因为与妖相爱,养尊处优的越家大小姐被族谱划名,赶出家门。

当时他虽然还只是六尾赤狐,但也是世间少有,遭人觊觎。

他们互许终生,想要在临疆,在那间小屋相伴余生。可是,还不到一个月,就遭到巫家围杀。

那日,死的本该是他……

“我说,心慈手软,只会后患无穷。”

他一本正经道:“他们巫家若有这样的好机会能涮了我,他们巫家哪个能放过?”

也是,慕时点点头。

“所以你们准备谁去刺杀巫燕?待你们得手,我便用巫洵的势力制造出混乱,最后抓了你们立威。待我掌控巫家,再偷偷放你们走,如此,是不是非常完美?”

九尾赤狐笑容满足,像是已经看到了顺利执行计划的结果。

“我去!”慕时冲他挑眉。

“你……”九尾赤狐眼皮跳了跳,遭到她眼神威胁,“你也行吧。”

闻人鹤不可置信地望了过来,“你真敢让她去?”

不等慕时张牙舞爪地反驳,九尾赤狐先反问道:“除了她还能有谁?”

他掸掸袖子,煞有其事,“你又不像我这般优秀,能用千层幻术变换容貌。虽说新娘有红盖头遮面,但总不能站过去人比新郎都高吧,你装不了,不就只有她了吗?”

闻人鹤:“……”

“她废是废了点,但有法宝和护身符,也不是不能……”

慕时皮笑肉不笑,“谁废了?”

九尾赤狐权当没听见,拍了拍闻人鹤的肩膀,继续道:“你就放心吧,我在她手上画的护身符,无论她在什么地方,落入何种境地,只要催动符纹,就能被我的妖力送回林中竹屋。”

慕时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金色的符纹隐于皮肤之下。

若论实力,世间强者,九尾赤狐可排进前十。他如此保证,还是有可信度的。

*

慕时和闻人鹤本要离开巫家去找师姐,半道遇上十数侍女捧着各种盖着红布的东西往沁园去。

她顺嘴问道:“这都是给新娘准备的?”

领头未拿东西的侍女指挥其他人有序走后,才回过头来回答她的问题。

“明日大婚,沁园又要迎新的女主子了。给新夫人准备的东西早早就备好了,这些是大爷今夜用来祭拜前面两位夫人的。”

慕时认识这个侍女,是为数不多能自由出入沁园的人之一。

能得巫燕如此信任,知道的肯定也多。

侍女望向沁园的方向,“我们大爷是最重感情的人,对谁都好。对死去的人都是如此用心,慕姑娘完全不用担心他会对新夫人不好。”

送东西的人不止一批,又有十几个侍女捧着各种东西从慕时身边走过。

“这么多,都是什么?”她好奇问。

“都是先夫人喜欢的。”领头侍女知无不尽道,“前头那位夫人爱花,大爷便为她寻尽百花。早早离开的第一位夫人爱美,大爷便为她做穿不完的新衣裳,戴不完的新首饰。当年夫人下葬,穿的就是大爷耗费心血为其制作的百鸟裙。”

慕时眉头轻蹙,她平常看到的阿怜便是其下葬的模样,虽然穿着打扮的确漂亮,但也是简单的漂亮,连脸都没擦干净,何谈什么百鸟裙。

这巫家大爷,还真是爱名声。

可是这种名声要了有何用?

“慕姑娘可是要出门去寻我们新夫人?”

“是。”

侍女笑道:“新夫人远嫁而来,难免心情忐忑,有姑娘这样亲近的人相伴定能好些。我厚着脸皮,请姑娘千万要为我们大爷说些好话。”

慕时礼貌应下,“一定。”

见她偶有失神,侍女离开后,一旁的闻人鹤才问道:“你怎么了?”

“我……”慕时停顿片刻,抚上自己的衣角,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想起来,自己好久没买新衣服了。”

闻人鹤:“……”

他就多嘴问。

慕时忍俊不禁,迈着轻快的步子继续往外走。

多日不见,又一波三折,临近婚期,慕时以为师姐定要焦虑得吃不好睡不好。

到了她暂居的寺庙一看,果然如此,师姐把自己单独关在房间里,不许别人靠近,也将吃食拒之门外。

可推门而入,屋内飘香,煮至沸腾的汤锅冒着热气,模糊了鹿见汐和褚今今的脸。

寺庙不可食荤,两人硬是用素菜摆出了“满汉全席”,可谓壮观。

“你们终于来了!”鹿见汐没舍得放下筷子,“快来坐,临疆的野菜种类特别多,随便用水烫烫都非常好吃,今今挖了一下午呢!”

慕时怀疑地走近,“你们确定这些都能吃吗?”

“我都是照书挖的。”

褚今今将手边一本破旧的册子举过头顶,方便他们看到上面的几个大字——临疆野菜大全。

“还有这种东西。”慕时拿过,随手翻了翻。

临疆水土养花养草,即便她熟识草药,也有许多认不出来的。就这眼前的二十多种野菜和蘑菇,她就有半数叫不出名字。

“来!”鹿见汐先喂了她一口,又将筷子塞她手里,随后期待地问:“好吃吗?”

慕时眼睛一亮,忙不迭坐下,主动拿起了碗。

“尝尝这个像云朵的蘑菇,特别鲜!”

“还有这个像小人的蘑菇,口感居然是脆的!”

“山上的蘑菇特别多,红的黄的绿的,不仅好吃还好看!”

鹿见汐和褚今今轮流推荐着,恨不得一嘴吃个遍。

闻人鹤冷漠的脸被汤锅升起的热气挡去,在他们三个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冷不丁问:“你们还记得明天有什么重要事吗?”

“明天就算有天大的事,今天也要吃饭啊。”鹿见汐乐呵呵道,“而且,天塌下来不都有师兄你担着吗?”

“对啊!”褚今今附和道,摇头晃脑的,“师兄你不吃东西,享受不到这样的美味,真是太可惜了!”

闻人鹤皱起眉头,觉得有些不对劲。

“别吃!”他忽然打掉慕时捧起的碗。

不过为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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