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情难却,林雪君只得多留一天。

坐在倾倒的树桩上,林雪君捏着自己写给桦树族长的笔记,一行一行地念给工达罕等几位识过一些字的年轻人。

“细菌是什么?”工达罕极富好奇心地问。

“潜伏期好可怕啊,生病了却不知道,还在悄无生息间传染给别人,这真是最糟糕的状况了。”琪娜哈听到林雪君讲解‘潜伏期’的概念时,心中升起无限惊惧。

“支气管就是这个位置吗?肺长在这里吗?”更年少些的鄂伦春少女盘膝坐在林雪君斜对面,挺直了胸膛一边在自己身上拍拍摸摸,一边跟着林雪君学习大家看不见的身体内部构造。

“马的品种也可以人为的改良优化到身高、毛发颜色、耐冷程度都发生变化吗?‘进化’好神奇啊……”

年轻人们围着林雪君,不断地问问题,也专心倾听林雪君的解答。

渐渐的,林雪君的话在原本认为周身一切都自然而然的森林人的世界观中,激发出了无穷涟漪。

‘外面的世界’成了前所未有鲜活的存在,遥远而有趣。

“但外面的人也可能从没见过小鸟如何筑巢,从不知道黑琴鸡和松鸡怎么叫。”林雪君话音才落,坐在她对面的鄂伦春小少年就站起身模仿起黑琴鸡的声音。

“每次只要我模仿这个叫声,准能捉到一只公黑琴鸡。”小少年学得果真很像。

大家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林雪君便也跟着他们学习起森林的知识——

棕熊会在冬眠中醒来生孩子,然后继续睡觉。它的宝宝会在洞穴中自己喝母乳慢慢长大,直到母亲醒来才跟着一起离开洞穴。

灰鼠冬天不冬眠,但是特别冷的时候也会呆在自己的鼠洞里减少活动。它们在秋天时会大量储存坚果准备过冬,可是大部分坚果的储藏地都会被它们忘记……

“可怜的小松鼠。”林雪君听大家讲述森林的故事,也觉津津有味。

“狼会打洞,而且在母狼怀孕的时候,狼夫妇会轮流打洞。我曾经见过母狼打了半天洞后,公狼会走过去用前爪扒拉母狼的屁股,示意母狼休息下,换它来挖。”工达罕蹲坐在林雪君身边,眼睛却始终盯着趴在她脚边的灰狼沃勒。

“狼真聪明。”林雪君听着工达罕关于狼的

描述,低头对比沃勒和糖豆的长相,发现沃勒的狼头果然比糖豆的狗头更大。

狼的耳朵也更厚更蓬松,不像两个耳朵片儿,倒像两个三角形的立方体。

“沃勒只吃我们几个喂的食物。”林雪君摸了摸沃勒的背,它身体一歪便靠着林雪君的腿变成侧躺,露出半个肚皮来,特别给面子。林雪君欢喜地用手指头搓了下沃勒的嘴筒子,“它越长脸越黑了,身上颜色倒是越来越浅,像是一条银灰色的大狼戴了个纯黑的面具。”

黑脸上还有一双三角眼,虽然跟她处得越来越亲近,还愿意在她抚摸它时给她亮肚皮了,但长相上真是越来越凶。

“真带劲!带劲!”工达罕目光落在黑脸狼沃勒的身上挪不开,如果他骑马打猎的时候,能有一匹这样的恶狼随在身边,该是多威风的事!

现在沃勒还没长成就已经这么大块头了,等它彻底成年,得多壮多凶啊。

冬天换上一身过冬的厚毛,里层外层的毛都蓬松起来,它看起来不得跟个黑熊一样!

工达罕想象得快要流口水了。

“我可以让你摸摸它。”林雪君轻轻按住沃勒的头,“不过你得轻一点。”

“真的吗?”工达罕身体前倾,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林雪君。

“快点。”林雪君左手按住沃勒的肩膀不让它乱动,右手扣住它的嘴筒子不让它咬人。

工达罕兴奋得忙伸手,在沃勒不高兴的低吼声中,他摸到了沃勒的背——狼毛竖起,硬硬的简直扎手。

他收回手,沃勒立即一骨碌坐起身,压低头摆出个威胁姿势。虽然它很不情愿地被陌生人摸了,但凶凶的样子仍不容侵犯。

工达罕干咽一口,攥着那只摸过黑脸狼的手,一声不吭地站起身,走出去两步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少年人的快乐可真简单。

他摸到狼了!活生生的、威风凛凛的大狼,这感觉太刺激了。

其他人坐在原地都忍不住看着他笑起来。

林雪君伸手摸了摸沃勒的头,安抚它的情绪,加上低声絮语,凑近脸用腮颈部位蹭了蹭它的脸侧,沃勒终于收回炸起来的毛发再次倒回她脚边。

林雪君笑着来回撸了它好几把,尤其流连它肚子上柔软的毛发,撸得沃勒直蹬后腿。

工达罕转过头来,瞧见林雪君居然在摸黑脸凶狼的肚皮,少年人的快乐又轻易的被剥夺了。

呜呜,林同志居然可以摸狼的肚皮。

是嫉妒,嫉妒剥夺了他的快乐。

……

傍晚时分,包括神马在内的所有病马的咳嗽症状都几乎完全消失了。

它们胃口大开,在几位青年牧它们的路上,大吃特吃,导致回到桦树林时,拉的马粪也格外多。

这一晚,所有采药人都得到了鄂伦春族人们超高规格的招待。

桦树族长骑马赶回他们春天时的营盘,在那里的奥伦(仓库)中取回了储存的一桶马奶酒。

老猎手们骑着马拖回了一头体格可观的黑熊,妇女们采了满篓各种难得一见的珍贵菌菇。

早期的鄂伦春人认为熊是祖先,后来才会出于安全考虑捕猎熊。但即便如此,他们仍然会在吃掉熊肉后,给熊的骨头送葬,并假哭请熊不要怪罪。

为了招待贵客,晚宴开始时,他们将熊肉做成佳肴端上了长桌。

桦树族长举杯后,请他们部族里汉语说得最好的曾经的汉人守林员提词讲话。

每个人杯中都有马奶酒,盘中都有山珍。

马大叔浅啜微酸的醇酒时,轻声嘀咕:“我们是借了林同志的光,让鄂伦春族的朋友如此破费。”

“明天我们离开的时候,把之前采的好草药留下一些吧。”

“好主意。我还有半罐大酱,也给鄂伦春朋友们留下来。”

琪娜哈凑到林雪君座位边,悄悄敬了她一杯酒。

“请你们来我们的乌力楞,是我做的最好的事。”琪娜哈轻轻拥抱林雪君。

吃过大补的熊宴,乌力楞里的妇女最先走到篝火边的空地上,跳舞以欢庆马匹们恢复健康。

随着女人们的号子,越来越多人加入。渐渐的,几乎所有族人都围着篝火跳起舞。

他们在跳自己的生活,打野猪、与熊搏斗……最多的就是原始而简单的采集和捕猎。

一些客人也不禁走进他们,与他们一同舞蹈。

林雪君笑着饮一口马奶酒,大步跨到正跳得兴起的琪娜哈身边,弓腰曲腿摆臂,完美地融入野猪舞中。

火焰熊熊,夜晚也有虫鸣鸟叫

不停演奏,阴森恐怖的夜,被热情的人类点缀得红火喜庆。

林雪君跺足蹦跳,闭目像野猪一样憨态可掬地摇摆身体。抬头睁眼时,面前的火焰中似有赤练龙蛇在奔腾翻卷,轻甩发辫,她再次静默地为乌力楞里的鄂伦春人们许愿——

希望健康和快乐,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

曾经森林中的马和驯鹿生传染病,人们只能靠放弃生病的牲畜让它们自生自灭,带走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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