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肖家兄妹一行抵达东郡。

正是初春时节,天气转暖,处处草木勃发,绿意盎然。

封丘县城外,郭令正与肖思齐话别,他从登丰县一路送到这儿,再跟着去肖家却已是不适合,今日一早就出言告辞。

肖思齐与他说着话,见他眼角余光频频打量马车,知道他心意。便叫潮生去请肖如英。

郭令感激地拱手,“安贤兄。”

肖思齐拍了拍他的肩,道:“日后都是一家人,不用见外。”

肖如英听潮生问话,有片刻的犹豫,可她到底是直爽的性子,想着一路同来,也没什么需要特别避忌的,当即整理衣裙,从马车下来。

肖稚鱼好奇探出头望去。

只见郭令儒雅温和,肖如英窈窕貌美,站在一处如画般悦目。

肖稚鱼翘起唇角,她虽不知郭令日后会如何,但看他一路上处处体贴,与兄长相处融洽,比前世郭二郎不知强了多少。虽说郭令在族中并不受重视,肖稚鱼觉得这并非坏处。前世她见过阿姐落寞寂寥的样子,纵然日日笙歌,斛筹交错,也非真正欢乐。倒是这些日子,肖如英偶尔目光追逐郭令,眸中藏着几分娇羞与情意。

肖稚鱼撩开车帘看了片刻,肖如英与郭令并未多说,很快就转身回来。

郭令带着侍卫仆从离去。

肖思齐则带着肖如英姐妹两个入县城。

城门口站着十来人,为首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形瘦长,面容古朴,身后还跟着几个神色各异的青年,年纪小的十六七岁,年长的看着二十出头,几个奴仆围在一旁。

肖思齐的马车在前,很快就被人拦下,有人上来问:“可是登丰县肖家?”

潮生应了一声,肖思齐推开厢门,那人上下看了好几眼,面露惊喜道:“对了,这就对了,三伯父,这不就是安贤,可算是回来了。”

男子快步上前,肖思齐已下车来,对着老者恭敬行礼,道:“三伯父。”

中年男子见肖思齐气质沉稳,举止风雅,欣慰点头道:“好,几年不见,瞧着倒越发成才了。”说着目光一转,又看向后面的马车。不等老者发问,肖如英带着肖稚鱼下车行礼。

他露出和蔼笑容,赞了一句,“你将妹妹照顾的很好。”摆了摆手,对姐妹两道,“风还大,你们别站着了,等回去再说。”

旁边几人见肖思齐兄妹出去几年,没有家族庇佑,半点不露落魄,看起来鲜润亮丽,还胜过本地族人,心中暗自称奇,等叙旧过后,就催促着上马车回去。

肖稚鱼刚才下车时将众人扫了一圈,除了中年男子之外,其余人一时也记不清,便在车里问肖如英。

“当年离开东郡的时候你还小,什么都不记得,东郡族中的事我还是详细和你说说,省得你什么都不知道,露了笑话。”

“我们的祖父曾任左司郎中,三十多年前宫闱大乱,朝中局势复杂,祖父怕受牵连,为了保命辞官回到东郡,后来等陛下登基,朝廷安稳,祖父已过世,大伯父有意出仕,他明经科考了两回都没过,便想借着祖父当年的旧人情举荐为官,四处托人,才在县中为吏,得上峰赏识,多次提拔,如今官至司勋员外郎。”

“至于二伯父……”肖如英嘴角往下撇了一点,道,“做了县丞十年,是个严厉的性子,前两年生了场重病没救回来。如今东郡族中由三伯父主事,他并没有出仕,但听闻学问是很好的。我们父亲原是排行第五,”肖如英长叹一声,语气低沉,“只是走得太早了些。”

肖稚鱼年幼时父母接连病亡,她记忆中也都模糊了,不愿勾起肖如英伤心,便岔开话题又问些其他族中的事。肖如英一路上将自己所知拣重要的说给她听。

肖稚鱼听了许多,记着几处关键,祖父这一支有四子一女,大伯父肖明海在长安为官,东郡肖氏原由二伯父肖明河做主,现在二伯父死了,则交到三伯父肖明川手中,他们兄妹曾经离家就是在二伯父掌家时期,肖如英出门在外不能直言长辈不是,只婉转说二伯父是严厉性子。

三伯父是刚才来城门迎他们的中年男子,瞧着对他们颇为亲近。

四姑姑是祖父唯一的女儿,远嫁河西,每年与族中只有书信往来。

肖稚鱼他们的父亲是上一辈里最小的一个,但过世的也最早。

肖如英说了许多话,这时马车却慢了下来。东郡地处中原入东之要道,历代驿道皆通往此处,因而十分繁华。肖稚鱼掀开帘子,见路旁商铺紧凑,人流如梭,十分的热闹,孩子嬉笑玩闹,往来跑动,马车不能快行,只能慢下来,等路过这条街,才又快起来。

等走到大街东头,拐弯入巷,来到一座宅邸面前。

肖稚鱼下车来,抬头看向肖府,只见府门宽阔,宅邸占地极广,从门前就可以望见里面屋舍楼宇,竟是有大族气象。

肖如英悄悄道:“这是祖父在世的时候修建,你忘了,小时候还在这儿住过。”

肖稚鱼两世都经过了,那些更早的幼年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她笑笑道:“好像是有些模糊印象。”

三伯父下车来,招呼他们兄妹进府。

肖家内院极大,有假山流水,草木葱茏,院子分置各处,层次分明,错落雅致,足见当年建造时的用心,但肖稚鱼眼力过人,早就看出有不少地方老旧磨损,却没有得到精心修缮,只在最显眼的位置略作修补。从这一点,就看出如今肖家衰弱,远不如建宅当年。

三伯父肖明川在堂屋中坐下,招呼肖思齐三兄妹坐下,仆从奉上热茶。刚才在城门前寒暄,只寥寥说了几句,此刻就可以问的详细些,他问三人这些年生活,又问他们平日看什么书学了些什么。

肖思齐一一作答,还有些话则由肖如英来答。

肖明川颌下须长三寸,他抚须面露微笑,原本担心三兄妹在外讨生活不易,未曾好好向学,学些乡野间习性,可现在观察了片刻,觉得在外经一番历练,肖思齐比同龄人多一份干练,肖如英肖稚鱼姐妹落落大方,又生得好样貌,比之世族出来的娘子也不差。

他招了招手,让肖稚鱼到面前来,笑着问她,“兄长平日对你可有责骂?”

肖稚鱼笑吟吟的,声音清脆,“长兄如父,阿兄便是责骂,也必是我有了差错,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只要我日后改好了,阿兄也会奖赏我。”

肖明川笑道:“赏罚分明,治家严谨,看来安贤已明其理,你这两个妹妹都是是聪慧明理的,小娘子比不得郎君,教养不可太过严苛,”又对姐妹两道,“你们兄长年纪不大,这些年尽力照顾你们,为家中遮风挡雨,便平日有些不足之处,你们也该多体恤,兄弟姊妹便是这样,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你们心往一处,才能支撑起门楣。”

肖思齐站起身,与肖如英肖稚鱼一起行礼。

肖明川摆摆手,让随从上前,给兄妹三人送了见面礼,每人一块上好的玉石。他道:“也不知你们喜欢什么式样,就从族里挑了这几块玉,你们拿去自己找人雕。”

这三块玉石比巴掌大,只看侧面就知玉质极好,这份礼着实贵重。

肖思齐坦然自若收下,也叫肖如英姐妹拿好。

肖明川叫人领姐妹两个去后院,留下肖思齐和其他几个族中年轻一辈说话。

肖家后院的小厅里,坐着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一面吃着茶一面聊着天,这时婢女笑着领肖如英肖稚鱼进来。两人立刻停下来,扭头看过来。

肖稚鱼从未见过东郡肖家族人,心下好奇,见这两个小娘子容貌肖似,都是鹅蛋脸,丹凤眼,五官标致,其中稍年长的脸颊上一对梨涡,笑得有几分可亲,年纪小些的则是眉眼更艳丽凌厉些。

婢女在进门前向肖稚鱼姐妹轻声提点,这对姐妹,年长的叫肖秀旬,年幼的叫肖秀邻,是三伯父肖明川的女儿,因她们之前三个皆是儿子,肖明川对这对姐妹极为宠爱。

“如英姐姐?”肖秀旬迎上来,也不见外,拉着肖如英的手道,“姐姐一进来,把我眼都照亮了,难怪父亲总念叨着要你们回来。”

肖秀邻则牵起肖稚鱼,道:“呀,你离家的时候才多大,小时候我还带你去街上玩过,你可还记得?”

肖稚鱼当然不记得,不过她最是会装傻充愣,对着肖秀旬肖秀邻笑道,“两位都是我姐姐吗?怎么像画里出来的。”

肖秀邻噗嗤笑出声,赶紧招呼婢女将糕点拿出来,有刚蒸好的白糖糕,她用帕子净手之后,拿了一块,掰开吹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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