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衍长立于杉木广梁马厩入门下,凤眸含笑,却无甚温度。

祝子鸢与他人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当真是亲昵无间,换作是他靠近她一步,若非惧于他们之间的权势之差,只怕祝子鸢转身就会逃得无影无踪吧。

“子鸢第一次选马,就选到了匹最合我心意的,这样也省了本王试马去了解马性的时间,直接教子鸢便可。”

祝子鸢别过头,只见北轩王从夜影下迤迤然缓步走来,月色一点点从他的翡翠暗袍往上漫延,直至映出那张惊艳绝绝的脸。

也不知北轩王在那里站了多久,无声无息竟连严指挥使都未曾察觉,还有他说的教是何意思,难道北轩王让她选马是……

“王爷是要教我……马术么?”祝子鸢略为诧异问道。

“不然本王为何要让你选马?王府里的人没有不精通马术的,毕竟战火燃起的时候敌人可不会提前告知,谁知道哪天突然就随军出发上了战场呢?而且子鸢身体太过孱弱,总该锻炼一番才是。”

北轩王的雪底皂靴一步步踏近,“孱弱”的祝子鸢面上笑意戛然而止,严彧自然地松开祝子鸢的手腕行礼。

见祝子鸢一看到他,那般映丽的笑容就僵在嘴边,萧无衍忍不住起了捉弄之心,戏谑道:“子鸢见了我,怎么就跟见了会勾魂的无常一样?”

萧无衍贴近祝子鸢,俯身低语道:“还是说子鸢藏了什么亏心事?”

祝子鸢悄无声息捏紧了袖角,心却快要跳出嗓子眼,北轩王为何要这样问,难道她真的露陷了么?可如果她露馅了,北轩王怎还会耐着性子让她选马教她骑术?

“王爷说笑了,祝工正端正自持,怎会有亏心事。”

严彧的话如春风化雪般恰好融解了尴尬,只是他并不知道北轩王话里的弦外之音,只当是北轩王在开玩笑才这般说道。

萧无衍看着祝子鸢眼里闪烁的惶恐不定,轻笑一声,也不为难她了,双指撮唇,吹了声口哨。

那匹赤色烈马高鸣一声,原本高昂的头颅低下,乖乖走至栅门前,不可一世的桀骜全无。

萧无衍顺抚着赤马长鬃道:“此马名为盗骊,是关外才有的烈马,可日行千里,一骑绝尘,渡水登山更是如履平地,但此马最为与众不同的是……”

尾音一收,萧无衍像是故意顿了顿,轻抬凤目看了祝子鸢一眼才道:“战马多为儿马,盗骊却是骒马,然用马与用人道理一样,此马实在是逸骠绝群,万中无一,胜过大多儿马,本王甚是喜爱,便将它驯服成了独一无二的战马。”

祝子鸢片刻出神。

通常儿马(公马)体能和速度都胜过骒马(母马),所以战马历来都是以儿马为主,但北轩王选马不在乎牝牡,又言用马如用人,这是在说他在用人方面也不论男女之分么?

祝子鸢眸光闪动,忍不住探问道:“王爷意思是只要能跑便是好马,本就应该不论牝牡,人也是,对么?”

祝子鸢壮着胆想从北轩王眼里看出答案,可那双凤眸如同沁墨般幽深,根本让人看不出里头的想法。

萧无衍笑而不语,侧首盯着祝子鸢,她像只好奇又担心受怕被看出自身猫腻的小兽。

侍卫打开马栓,萧无衍收敛笑意,牵握辔绳,将盗骊从里头牵了出来,绕有深意缓缓说道:“那就要看那‘骒马’愿不愿意臣服本王以及表现如何了,若只是负赘又难驯,难堪大用,便会成为弃马,但本王相信本王的眼光一向不会有错。”

萧无衍大拇指轻轻摩挲着璎珞皮革的马辔,似乎是在等祝子鸢回答。

萧无衍本意是要告诉祝子鸢能被他看上的都是好马,只要认他为主,为他效力,他便会好生对待,他想让祝子鸢主动说出实情,不用掩藏得那么辛苦,却不知祝子鸢重点放在“弃马”二字,早就误会万里,思虑到天边去了。

祝子鸢沉默不语,北轩王这话意思是他用人并不论性别,只在乎对他有无大用,但就算他不计较自己男扮女装之事,只要日后她对他无用了,有朝一日也会成为他口中的“弃马”吧,而一旦被弃……她还能全身而退么?

果然她一开始决策是对的,逃跑是正确选择,风险虽大,却能换来自由,让原本一切回归正轨。

就在祝子鸢思量万千时,跟在萧无衍身后的左副将贺沧见北轩王难得多讲了几句,忍不住也想插上话。

贺沧虚捻着虬髯道:“说起来当初那贩卖盗骊的马贩子不知道王爷身份,见王爷生的好皮囊,只当王爷是哪家富贵公子,想趁机坑骗王爷钱,又怕王爷因为盗骊是匹骒马不想要而丢了这桩生意,便忽悠王爷说那是匹儿马。”

“这厮泼皮想瞒天过海,却不知道咱们王爷哪是那等不谙世事的富家子弟,当场就将那马贩子噶了,那死状,嘶~”

贺沧想起那时那泼皮无赖被自家王爷一剑剜心的惨状,忍不住搓搓手上寒毛。

严彧担心祝子鸢又被吓到了,忍不住轻咳几声意欲打断贺沧。

就连右副将孟意都适时拐肘提醒贺沧,可贺沧早就说得不亦乐夫,最后他只得无奈地扶额,贺沧这直肠子,要夸王爷英明也不是这么个夸法啊。

“不过谁叫他骗谁不好,净想着骗咱们王爷,死得该!”

贺沧越说越起劲,却不知道在场的身旁另外几人忽就缄默起来,马廊静如死水。

祝子鸢听得浑身寒毛倒竖,整颗心悬了起来。

贺沧无形当中“火上浇油”了一把,祝子鸢闭口不言,就算胸间素条裹得她燥热难受,她也绝对不能向北轩王说出自己女扮男装这件事,她向来惜命,可不想重活新世反而死得更没体面!

萧无衍斜乜着贺沧,声音冷沉:“明早起,由你来陪本王练剑。”

贺沧对上萧无衍冷若冰霜的寒眸,冷不零丁打了个寒颤,一头雾水。

“听到没,这个月还是你陪练。”孟意幸灾乐祸杵了杵身侧贺沧道。

听清哥们说的话后,贺沧立刻僵在原地,他上个月才结束当北轩王的“活沙袋”,怎么又是他当陪练,不该轮到他的好兄弟孟意了么!

北轩王为了锻炼手下武艺,同时精进自己剑术,会找不同人陪练,可这军营里谁不知道,除了严指挥使,轮到谁当陪都得伤筋动骨一个月!

这可不,他上个月被王爷一剑震伤的胳膊肘到现在还隐隐发酸呢,贺沧欲哭无泪又不敢质问。

贺沧总算闭上了嘴,独自落寞,萧无衍将马牵至祝子鸢前。

他身量高颀,站于那肩高近五尺的盗骊旁,竟也丝毫不落气势。

幸好北轩王今夜只是提了盗骊,并未言及于她,看起来真像是只是要教她马术,应当没有发现自己衣袍下裹紧的秘密,自己也不用那般担惊受怕了。

祝子鸢怔忡间,手腕一凉,等她回神,萧无衍已经握起她的手。

萧无衍将辔绳交到她的手心道:“今日我便教你如何骑马。”

“王爷难道要让祝工正学骑盗骊?”

“正是。”

严彧压着星目道:“这马对祝工正而言,怕是难度太大了。”

萧无衍松绳道:“本王时间有限,只要子鸢能学会驾驭此马,其他凡马便不在话下,还是说,子鸢想选严指挥使的坐骑,慢慢学?”

那股如触冷玉的凉感仿佛还残留在缰绳上,祝子鸢僵着手握紧,但不敢扯动盗骊。

离春祭的日子愈发临近了,若能早日学会骑马,不管对她“跑路”还是日后其他事务都大有裨益,况且北轩王说的对,学会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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