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气氛仍然热络,叶帘堂不大喜欢嘈杂的社交场合,趁着众人互相敬酒时,偷偷溜到后园吹风散酒气。
日头渐落,月色如水,与前院宴会的灯火交相辉映,添得是几笔朦胧之美。
园内曲径通幽,修竹成林,小风吹过便飒飒有声,仿佛身处翠居,叶帘堂不自觉放松了许多。
她沿着碎石小路信步漫游,忽然听见竹林深处似乎有人在低声私语,因隔得太远并听不真切。
一般偷听墙角的人下场都不会太好,叶帘堂当即决定悄咪咪走开,却听一线陡然升高的声音:“……户籍……他到底是有什么本事,竟引得陛下……”
户籍?难不成他们说的是如今正如火如荼进行着的“户籍制度”?
叶帘堂愣了愣,自上次明昭帝见过她后,便立刻开始在阆京着手实行,将居民与其财产土地一一登记在册。
另一个声音低低的传来,似乎是在轻声安抚那人,听不清楚。
那人听了安稳,道:“……无论曾经如何,如今陛下是不肯听我一句……”
事关皇帝,万万不可再听下去,叶帘堂当即掉头就走。可还没走出后园,便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此人束着高冠,一身银绣白鹤的深紫色缎袍,腰间一系金银丝,正是今日寿辰宴请的臭脸香饽饽——陈校长,啊不对,陈祭酒。
“啊……”陈祭酒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地打量着她,“是,叶侍读吗?”
叶帘堂也被他这一声招呼问懵了,一时间也不知这陈祭酒和后头那俩说悄悄话的有没有关系,只得含糊回应道:“有什么事吗?”
只见陈祭酒拧紧了眉头,臭着脸向她步步紧逼,眼睛微眯,“你……”
叶帘堂瞧着他面色不善,一边退后一边干笑着说:“哈哈,陈大人,有话好好说,我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
陈祭酒眯着眼睛,直讲她逼到了墙根上,面色阴狠的凑近了。
叶帘堂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忽听面前一声,“哦,没看错,果真是叶侍读啊。”
叶帘堂脑子还晕着,看着眼前陈祭酒弯起的嘴角,自个儿下意识有样学样,也跟着弯,“哈,哈,陈大人,好巧。”
“唉,我平日里不大看得清人物,叶侍读莫要见怪啊。”
“哈,哈。怎会。”叶帘堂摆摆手,嘴角微微抽搐,心想:“合着这位陈校长还是个高度近视,方才真是吓死人了。”
“你是柳琮的学生。”陈祭酒一改平日里被欠八百两的冷脸,竟抓着她的胳膊,兴致勃勃地问:“这么说,便是你向陛下提出的那条‘户籍制度’?”
叶帘堂哪里敢承这功劳,忙拱手道:“在下哪有那般智慧,都是从书里看的。”
“哎,叶侍读可莫要自谦。”陈祭酒摇了摇头,“此书被你所见,正说明你涉猎渊博。而能将城北之势同古法联用,也说明你懂得因势利导,并非那刻舟求剑,纸上谈兵之辈。”
听了他这短短几句话,叶帘堂便已被夸得飘飘然,心里不禁赞叹道:“怪不得人家能当校长呢,这口才,这话术,难怪冷着脸也能被那样多的人巴结。”
“陈祭酒,您这就说笑了不是。”叶帘堂将手摆得飞起,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
“有了你这法子,这几个月下来,城北已然不同以往。”陈祭酒越说越兴奋,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开心道:“我这几日正打算同陛下商议,在那儿办所书院。”
叶帘堂揉着吃痛的肩,眼睛亮了亮,“真是好!人才乃国家之根本,人才辈出之时,国家之繁荣亦就指日可待了。”
“正是如此。”陈祭酒满意地点了点头,忽问:“对了,方才你说什么没听见,没看见的?”
叶帘堂这才想起来方才被迫偷听的事,此时凝神却听不见只言片语了,恐怕是他们这头动静有些大,将那两人吓走了。
回过神,她打着哈哈道:“没什么,在下胡言乱语罢了。”
“胡言乱语?”陈祭酒忽然紧张起来,问:“我曾听闻,越是才情卓越,思维纵横之人,越是容易逸出常规,陷入妄言谬语之境,叶大人莫非也……”
“啊?”
“原是如此。”陈祭酒若有所思道:“叶侍读莫要害怕,我认得位专治精神患病的医师,改日带你去拜访他。”
语罢又疼惜地瞧他一眼,轻声说:“莫怕。”
“祭酒,陈祭酒,您误会在下了啊。”叶帘堂慌忙解释道:“在下没事,在下好得很!”
“我懂,我懂。”陈祭酒理解道:“侍读放心,我不会将此事透露给任何人,额……除却那位医师。”
“不,您懂什么了?”她拽住陈祭酒的袖子,急道:“在下正常的很,方才只是一时紧张,自言自语!”
“是,是。”陈祭酒关爱地拍拍叶帘堂拽着他的手,放轻声:“侍读好得很。”
叶帘堂这下真要哭了,“不是,大人,您,您到底明白了没有?”
“明白的。”陈祭酒眼里满是慈爱,“走,好孩子,我带你再吃些东西去。”
“陈祭酒……”
“好了,我知道。”他叹了口气,道:“我不会和任何人说起的。”
叶帘堂发觉这人自从主观断定了自己是个精神病后,现下已是菩萨版的油盐不进姿态。
她记得自己上辈子曾看过这样一则帖子,“如果你是个正常人,却被抓进了精神病院,你该怎么办?”
“错误答案:大声说自己是正常人,并尝试暴力出逃。”
“最佳答案:保持冷静与理智,每天都当作在家一样生活。”
想到这,叶帘堂只好偃旗息鼓,欲哭无泪地跟着陈祭酒回到宴席之中。
……
丝竹复起,酒过三巡。
待将醉酒的陈校长送回屋子,柳太师才默默已经重新长长的胡须,满意道:“是我赢了。”
“啊?太师,什么你赢了我赢了?”李意骏喝下杯底最后一口油茶,站起来问。
“哼。”柳太师仰起头,“自然是酒量。”
李意乾见众人还是不明白,悄声解释道:“柳太师与陈祭酒从前便是同窗同门,当然自小就是相互比较着长大的。你们想想,他俩从小就听同样的教导,受同样的磨砺,做同样的课业,写同样的策论,直到现在,一个做太师教任宫内,一个做祭酒福泽宫外。”
众人这才点点头,表示理解。
叶帘堂偷偷喝了许多酒,此时又晕又红,柳太师看她的模样便一甩袖子,让这个丢人现眼的酒鬼先行回宫。
府外停着马车,陶青扶着她慢慢向外走。
没走几步,忽听身后一道男子声音清晰地传来:“叶悬逸——”
叶帘堂回过头,她脑袋不清醒,看不清人,只看得见那人身上一件宝蓝色宽袍,便随意拱了拱手道:“这位,额,蓝色的公子……”
“司农寺的刘臻,刘大人。”陶青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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