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程素朝不由得蹙起眉看他，却见他折返回来，一步一步走近，停在她眼前。
她心下一阵忐忑，僵在原地，听他接下来的话。
裴之彻低下头来，凑近她耳畔，缓缓道：“这个位子上的人，不过是陛下送给奴的礼物，不论是恶心到宁王一派，还是惹得二者势同水火，都是陛下乐意见到的。”
宁王，右相相中的储君人选，宁德帝的八弟，也是程绛雪定情之人。
若是如他所言，宁德帝所谓的皇后不过是名义上的，其实是给裴之彻……就算裴之彻没这个心思，底下的流言蜚语岂会少？
表面上是立后，右相若是拒了，也不可能得到民意支持，而这后续的流言蜚语所指也只会是裴之彻，毕竟没人愿意相信皇帝会将一国之后送给太御府掌印吧……
而宁王若是在意与程绛雪的情意，自然不会有与裴之彻联手的机会。两相制衡，老皇帝中意的那位储君靠着宁德帝留下的人，便有喘息的余地。
可若是宁王不在意呢？程绛雪只会成为一个被丢弃的棋子，或者宁王还会欣然恭喜于裴之彻，借而达成两人的同盟。
不，裴之彻如今已然大权在握，想要更进一步，便是扶持一个傀儡皇帝，宁王必然不在他所选的范围之中。
也就是说，宁德帝抱着最坏打算，只是想撕开这两方表面和平的假象，引二者提前相斗。若是再透露一些，要程氏女入宫的主意是裴之彻之意……
不行不行，太复杂了，想不明白。
总之，宁德帝的计划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却也错漏百出而且十分恶心，就这样牺牲一个无辜的姑娘么？
“陛下年纪大了，又百病缠身，脑子也不好使，所谓制衡权臣的手段亦是十分儿戏。可惜了，右相竟然真的舍不得将女儿送入宫中，近些时日在朝堂上处处与奴作对……欸，陛下识人还是一绝，奴的眼里就是容不得沙子。”裴之彻的眼神暗下来，眼底一丝笑意也无，就那般静静地看着她。
程素朝被他盯得全身都在发抖，什么叫眼里容不得沙子？他这意思不会是要杀她吧？
片刻后，他将视线移开，缓声道：“怕什么？奴还是明辨是非的，娘娘若是安安分分待着，不生事端，便只会是娘娘，且安心呆在这坤宁宫吧。”
闻言，程素朝抬眼看他，仔细辨别着他这句话的含义，随后才慢慢地松了一口气。
他的意思是，她只是程怀明推出来的弃子，与程怀明没什么关系，自然不算眼里的沙子，至于宁德帝的歪主意，他也懒得附和，会放她一马？
她小声道：“那个……谢谢。”
“谢谢？哈哈，奴倒是听到了句奇怪的话，娘娘确实与奴见过的许多人都不太一样。”裴之彻笑道，忽地倾声伸出手探入她的袖口将那剪子摸出来，“这声谢于礼不合，但——奴受了。至于娘娘藏着的容易划伤自己的利器，还是交由奴处理了，可否？”
话音落，不给她反应的机会，裴之彻便迈步走了出去。
程素朝手里头没个东西，感到不踏实。
可候在一侧的宫女似乎也是裴之彻的人，许是得了他的命令，她在这偌大的坤宁宫偏殿内，居然找不出半个尖锐的东西。
等到册封大典上，老皇帝也没能出现，只是所有人心照不宣地走了个过场，最后由裴之彻亲自将她送入坤宁宫正殿。
大典上，她倒是与所有在都城的皇子、亲王打了个照面，也见到了那个年仅十岁的小皇子——也就是宁德帝属意的继承人。
这位皇子乃是元皇后所生，由宁德帝亲自培养长大，虽说个子还没有到她的肩膀处，但也十分知礼懂事，恭恭敬敬地拜道：“煜拜见皇后娘娘。”
程素朝本想将他扶起，让他不必行此大礼，但瞧着四周盯着的一众人，只好作罢，忐忑不安地受过此礼。
册封大典一过，她便算真真正正的皇后，怕是再也不可能出宫了。
所幸，大典过后的几日她都没有见到过老皇帝，只是常和小皇子谢煜见面，几回下来都熟悉了。
叫皇后娘娘太规矩，叫母后她又觉得浑身不舒服，便让谢煜在无人或是只有自己人时唤她“阿姐”便好。
谢煜一开始对此相当抗拒，觉得不合礼法，而后倒也自然接受了。
原本她以为在皇宫的日子大概便要如此清闲下去，只要不见到老皇帝便可，突然被人请去乾元殿，也就是老皇帝的寝殿。
见到了，但是最后一面。
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宁德帝塞给她传位圣旨和一块黑金令牌，就以三两句话将小皇子——未来的皇帝托付给她了。
程素朝整个人都是晕的，好在左相被老皇帝提前叫了过来，在手忙脚乱的一阵忙活下，理清她要做好的事后，宁德帝驾崩了。
又来了一众人，有妃嫔有官员，所有人都跪着，开始哭着泣着，不见得有几个真心。谢煜便跪在她身侧，哭得很伤心，毕竟是一手抚养他长大的父皇，突然离开了，谁也接受不了。
而后宣读圣旨，这个年仅十岁的孩子即将继位，受万民百官朝拜。可这对于谢煜来说，不是一个好走的路，老皇帝留下来的人有限，完全应付不了其余的几个势力。
那样的重量压在他纤弱的肩膀上，很沉，让人喘不过气，稍微一个不稳当，便是危及性命的大事。
可程素朝除了有些感慨之外，也无能为力，她自己的未来都还飘摇不定。
至于老皇帝塞给她的这令牌，皇室御龙卫，一支只效命于皇帝的精兵，不直接给谢煜，是因为他还太小了么？
可给她，她又能做什么？
停灵的那几日要商量好下葬的那些事，陪葬的妃嫔名单也呈到她眼前。
她数了数，光是妃嫔便有三十六人。
程素朝对这捧着名单册子的太监问：“这位公公，不知上面的人我——本宫可有定夺的权力？”
“娘娘要是想添上什么人，只管交代一句便好。”那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回。
“那可以划去这些名字么？”
“这……”小太监犹豫了下，“娘娘有所不知，这名簿已由掌印大人过目了。”
太御府十二监，十二位掌印，可都知晓这小太监口中的掌印大人指的是谁。
程素朝咬咬牙，问他：“那只要裴掌印肯改，便可以删去么？”
小太监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如此问，只道：“掌印大人事务繁忙，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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