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香会这日,江玦如往年一样,领师弟师妹在天墟宫前礼神。随后御剑上高峰,摘下今年最早开放的一朵雪兰。

程飞雪道:“玦儿伤重,今年就让妙儿去摘雪兰罢。”

苏无涯冷着脸说:“让他去,若伤重就能推责,首徒位不如退之让贤。”

众人仰望高峭雪峰,目送大弟子足踏横云裂,消失在娟娟细雪中。足足一个半时辰后,江玦才找到一朵雪兰,摘下来带回天墟宫。

雪停了,云水城上空薄云温柔。金光闪耀的仙剑载着如玉公子,自云巅降落。天格外寒冷,江玦却浑身被汗湿透。他把雪兰跪呈给掌门,礼仪周全,身姿仍然挺拔如松。

众人见他转过身去,背上白衣血红一片。

伤口裂开了。

程飞雪命舒照送江玦回集文馆,二人走后,寻香会照常进行。

又过半个时辰,叶语棠拨弄香灰时隐约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侧脸一瞧,是云水门那位疏朗英俊的江公子,兀地脸一红。

江玦脸色苍白,低声问:“我听裴允说,叶姑娘善丹青,可是真的?”

提起裴允,叶语棠的脸蛋登时滚热发烫,回道:“说不上擅长,只是会画些花鸟。”

“我有一幅画,想请叶姑娘帮作。”

“愿为公子效劳。”

江玦谢过叶语棠,又说:“今日寻香会,叶姑娘何不去瞧个热闹。”

叶语棠明白他是想一个人待着,知趣道:“我去一趟。”

说完就提裙穿靴,走出集文馆。

馆外是一条蜿蜒小道,两旁种满雪松和杉树。走出树林能看见避雪长廊,此时那里聚了几个玄红袍少年,是燕遥、白吉他们。

叶语棠犹豫再三,最终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果然,她一踏上长廊,就听见少年们的笑声。

“这不是公学新来的叶仙子吗?”

“什么仙子,不过是一个被千人骑过的娼妓。我看大师兄真是疯了,这样的女人也让季先生收留。”

“她叫什么来着?”

“叶语棠。”

“对,叶语棠,好一个残花败柳的名字,听着就下贱。”

“哈哈哈——”

叶语棠脸气得通红,但知自己打不过他们,只能狠剜领头的燕遥一眼。

燕遥见她还敢瞪自己,顿时更来劲了,讽刺道:“还敢瞪我?噢我忘了,你是大师兄跟前的红人,惹了事自有大师兄为你收拾局面。这么说来大师兄跟江玦那厮也没什么两样,都是见色眼开的俗汉——”

他胡说一通,眼睛瞟到叶语棠腰间的挂饰,嗤笑道:“连定情信物都交换了,若我要了你的碧玉凤,你在公学还能神气得起来吗?”

说着上前来抢碧凤佩,叶语棠伸手去护,反被一把推到雪地里,膝盖撞上雪埋的石头。

燕遥哈哈大笑,举着碧凤佩耀武扬威道:“这样寒酸的东西,本公子有数十枚不止,看来大师兄对你也没多上心嘛。”

叶语棠不顾膝盖疼痛,忍着眼泪站起来说:“还给我。”

燕遥讥笑:“还给你?你要是能从我手中夺回去,我自然就还给你了。”

话罢将碧凤佩拎高,不做任何防备,似乎在等叶语棠去拿。但叶语棠知道,只要她过去了,又有新的欺辱在等候。

“怎么,不敢要回去?”燕遥晃了晃手中的玉,“大师兄知道你这么不珍惜他送的东西吗?”

其余几个凤箫弟子也跟着笑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嘲讽,甚至有人想动手。

叶语棠向燕遥走去,果不其然又挨一脚踹。就在她要撞向廊柱时,身前突然闪过一抹雾蓝色,紧接着,她跌入一个芳香温暖的怀抱。

尚未抬头,叶语棠听见燕遥等人略带惊恐的声音。

“姒长老!”

姒容起手握拳,一条冰蓝长绫把燕遥牢牢捆住,另一条卷走碧凤佩,交还叶语棠手上。

燕遥大叫一声,求饶道:“疼疼疼,长老手下留情!”

姒容说:“欺凌同门,去圣堂峰下面壁思过。”

燕遥不服,“谁跟她是同门啊!入公学的是外门弟子,她怎配跟我称同门。再说了,我又不是云水弟子,去什么圣堂峰……”

冰绫当即收紧,燕遥感觉自己骨头都错位了,脸憋成紫红色。

“我错了……”

姒容不听,命燕辞秋来带堂弟去面壁。燕辞秋好一阵幸灾乐祸,牵冰绫的神气好像在牵狗。燕遥气极,却不敢反抗。

人都走后,姒容带叶语棠回住处处理膝伤。

见姒容要亲自给自己上药,叶语棠局促道:“仙尊,我来就好。”

姒容说:“别动。”

她言语自带威势,这样一说,叶语棠就不敢拒绝了。

待上完药,叶语棠说:“多谢仙尊出手相救。裴公子那样好,原来是与仙尊一脉相承的。”

姒容起身道:“阿允自幼就善良,与我没什么关系。”

叶语棠忽然问:“裴公子的允字从何而来?”

姒容止住脚步,“允文允武。”

叶语棠心生羡艳,“姒容仙尊,你为我起一个新名字罢。语棠二字,听起来柔弱可欺,伶仃飘零,我不想再用这两个字。”

姒容没有直接答允,“叶姑娘觉得少阳掌门如何?”

“我虽未见过少阳掌门,但听闻她年少有为。”

“少阳掌门名桑柔,取自菀彼桑柔。叶姑娘,名字是父母或师长给的,但你要做什么样的人,却是你自己决定的。他日你若为一仙门之首,叶语棠三字的分量当与今日不同。届时你仍然嫌弃自己名字气势不足,再自号一尊称罢。”

仙门之首?叶语棠讶异,我怎会成为仙门之首呢?即使是假设,也过于异想天开了。

可是姒容那句话说明,她没有把叶语棠排除在仙首的可能之外。叶语棠禁不住眼眶发热,感激道:“多谢仙尊,我明白了。”

晚间,集文馆暖香浓郁,在雪景中清幽飘远。

叶语棠回到馆内,身后跟了一位着紫衣、戴银色抹额坠紫珠的落拓公子。

萧凡不怀好意:“江公子,你那小女魔怎么没跟着你,该不会听说你被逮回来受罚,大难临头先飞了。”

江玦倦得眸子都懒抬:“她嫌有些人聒噪。”

萧凡抱着照夜紫笑,“奇了,连江公子都会讲笑话了。”

江玦从他身旁经过,拖着满身的鞭伤,行动仍然迟缓。萧凡在心里可怜他,然而转瞬间,他迅速攻向萧凡,轻而易举地撤了刀。

“流金照夜紫,宝刀配英雄。”

江玦把照夜紫扔还给萧凡,萧凡被挑衅也不生气,跟上江玦道:“你握刀的手势像握剑,外行了。不如这样,我教你刀法,你教我剑法,如何。”

江玦说:“不教。”

萧凡讨了个没趣,往外走道:“哎呀,小女魔走了,玉骨仙君竟然变得如此暴躁。”

江玦不理会他,转而对叶语棠温和说:“叶姑娘,笔墨和绢布准备好了。”

根据江玦的描述,叶语棠执笔落墨,画出神器天桑的图案。绢布上徐徐展开一床五弦古琴,古琴中有仙缘结样的琴心,天桑就是指琴心。

叶语棠画完了,抬头看江玦,发现他愣在当场,紧张问:“怎么了,我画的不对吗?”

江玦把绢布收起来,郑重道:“镇国神器关乎天下安危,今日之事请叶姑娘务必保密。”

叶语棠懵懵地点头,搁下了画笔。

江玦没听过神器可以长在人的心里。至纯的木系琴心无法与金乌共存,但倘若镇国金乌移位,天桑琴心就能接替它镇守深境。而这传说中的天桑琴心,竟与江玦的心脉相连。

室外积雪深厚,绣金白靴在雪里踩出深深的印子。

叶语棠抱着大氅跟在他身后:“天冷,公子穿件衣裳罢。”

江玦没回头:“天冷,叶姑娘别跟着我了。”

他绕过叠山跨小桥,走到苏无涯居住的漱冰室,没顾礼数,擅自走了进去。苏无涯不在院内,江玦开门进卧室,看到苏无涯的床头挂了一幅画,画中器物与方才叶语棠画出来的天桑很像。

江玦走近床头,仔细端详那画,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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