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又一阵的热浪扑打着伤口,麻痒刺痛的感觉将魔龙从昏沉中唤醒。
它睁开眼睛,沉重的伤势令感官变得迟钝,过了许久,一切才重归正常。
火海漫过四野,天地间满目焦黑。除却微弱的风鸣,只依稀有大地龟裂的声音不时响起。
血火与尘土的气息充塞周身,天地间灼热又沉闷,微小的风羽翻涌着,突兀地送来一缕花香。
魔龙缓慢地移开鳞爪,淤积在漆黑鳞甲间的鲜血随着动作滚入尘土。
一朵洁白的鲜花在风中含苞待放,明媚妍丽得与这片末日景象格格不入。
魔龙低头,凝视着花朵,声音嘶哑地说:“阿花,你还要多久才开花?”
白花静了一瞬,而后甩动叶片,嘟嘟囔囔道:“都说了,哪有管花叫阿花的,难不成我还要管你这条龙叫阿龙吗?好怪啊。”
他习惯性地吐槽了几句,感觉心中的沉闷散去一些,这才回复了魔龙的话。
“快开了快开了,你再等等。”
魔龙徐徐地吐出一口龙息。
“你真慢,一千年了都没开花。”
碧绿狭长的叶片拍打着魔龙的鳞甲,白花哼哼唧唧道:“这回真的快了,传承记忆中说我们这族要生长够整整一千年才会开花,不久后你就能看见哥哥我的无上风姿了。”
白花十分臭美。
听到这话,魔龙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它挪了挪身子,让自己的鲜血坠到白花的根部。
“诶诶诶,你干什么?快把你的脑袋移开,都给我把阳光挡住了。”
魔龙没听话。
昏蒙阴沉的苍穹倒映在它的眼中,在靠近眸心的地方,华彩辉煌的神鸟被烈风撕裂,浓郁的鲜血洒落大地。灿烂的金乌泪在大地上流淌,地上的阳光照彻天宇。
依稀有海潮声与神鸟异兽的啼叫声在天边响起,而后尽数被滔滔的风声稀释。
嘈杂的天地间,白花听见那道熟悉的、闷雷一般的声音自昏黄带血的天幕传来。
“十只金乌都落进了虞渊,阳光再不会从天上洒落,等到沧海桑田,时光带走金乌泪的温度,天地间就再不会有光亮了。”
“到那时,天地便会进入新的轮回。”
魔龙自言自语,如同轻哼着一首祭祀的乐曲。
白花沉默了。
他知道为什么金乌会坠落,天火为什么会倾倒,风羽为什么会四处飘零……
一切都是因为身边的这条灭世魔龙。
按道理,他应该狠狠地谴责魔龙,但是无尽渊底的生灵在如今只剩下他与它了……还有,眼见着魔龙自己也将在不久后死去。
何况他一开始就清楚会有这天。
白花舒展着枝叶,神情复杂地看向魔龙。
此刻的魔龙并没有往日里的意气风发,连日的厮杀赋予它满身疲倦与伤痛,也赋予它难得的安宁。
近乎神圣的宁静在那张威严的龙脸上浮现,晚风拂动它柔软的鬃须,金乌泪的光芒与鲜血一同浮在它的龙身上。
它沐在黄昏一般的光明里,静静地望着天边,像是在等月亮从山的那头升起。
但是太阴也早就陨灭了。
即使知晓很多自己本应该不知晓的东西,很多时候,白花还是猜不到魔龙在想些什么。
相识将近一千年,他从种子长到即将开花,魔龙睡醒了,就会时不时地来看他。
即使是魔龙带来了末日,但,那又如何呢?他已经活了一千年,早已活得足够。他早已不是人类,何必继续为那些属于人的俗世伦理而心有挂碍呢?
白花垂下花叶,忽然心软了。
他决定违背自己当初的誓言。
“你快离开这里吧,现在走,以后或许还有机会看到我开的花。”
魔龙低头看他,敏锐地察觉了些什么,此刻却无心去探究了。
“不必了。”它的目光穿过重重火海与焦土,落到了遥远的天边。
衣摆曳过砂砾的声音穿过灼烫的热浪,由远至近地送入耳中。
灼烫的鲜血如同涓涓的溪流,从她血肉淋漓的指尖渐次滴落,纤长的指骨穿透冰白的肌理,在光下透着玉般的莹彻。
末日的景象在她身后无尽铺展,葳蕤的长发与破碎的衣衫在风羽中肆意飞扬,她逶迤而来,携着硝烟血火降临此地。
魔龙的目光从她穿透血肉的白骨处曳过,而后停留在她掌心处紧握着的一枝峥嵘角冠上。
不同生灵的血气混合在一起,在那枝线条流丽的锋锐龙角上萦绕,绯艳的血色在其上无声流淌,交织出耀眼的金红色泽,与她的衣裳交相辉映。
“我来杀你。”她开口,声音里殊无情绪,浅淡的倦意蕴在眼角,似乎下一刻这位疲倦的旅人就会在风中安然睡去。
魔龙看着她,慢慢地直起了身子,高大的身躯堪称巍峨,铁塔般矗立在天地间。
它的身躯太过高耸,以至于地上的生灵无法看见头顶断裂带血的角冠。
来人在它的面前显得渺小如蝼蚁,但在场的修士都知道,若是动起手来,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后悔的情绪萦绕在白花的心底,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心知面前这一人一龙之间的事情不会因为旁人的任何言语改变。
除非一开始说出的就是对方的心底话。
他知道面前这两位堪称当世绝顶的修士不会有丝毫迟疑,眨眼的时间后就会陷入一场一决生死的战斗。
但,奇迹的是,眨眼的时间后,他等来的不是自己的身死魂消,而是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魔龙闭上眼睛,倦极了一般再次趴伏下来。
它说:“我要看阿花开花,到时候再跟你打。”
火光流淌在霜雪般的面容上,来人没有露出什么诧异的神色,只在呼啸的风中轻声问它:“为什么?”
魔龙眼皮子不抬,声音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是你自己种了这棵要花一千年才开的花,你当初要是选个五百八百年就能开花的,现在也就不必等了。”
白花在风中停止了颤动。
魔龙的意思是,是这位仙首种下了他?
他按捺下擂鼓般的心跳,向那位耳闻已久的仙首看去。
这位盛名无双的仙首生了一张难描难画的华艳面容,艳色锋锐如刀,直欲夺人性命。可这份凌人的盛色被她一身雍容端华的气度沉沉压下,旁人一见之下,只为那份凛冽的锋芒所摄,由此忘却了所有。
皮相声色,于她而言,似乎只是一种理所应当的标配,上天觉得她生来便应配得最好。
仙首听闻了魔龙的话语,脸上终于出现了第二种表情。
暮光悬挂在她的长睫边缘,蝴蝶一般翩飞着,又像是过往回忆自她眼前翕然掠过。
似乎在极为遥远的少女时期,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一件事。
她低头凝视着那朵皎白的鲜花,点了点头,而后随意地拂开衣摆,握着沾满鲜血的龙角坐了下来。
白花被这神奇的发展噎住了话头,过了好半晌,才做贼似地传音给魔龙。
白花问:“魔龙,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是她种的?”
魔龙语气疑惑地反问道:“就是你是她种的,还能有什么意思吗?”
它甚至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光明正大地当着仙首的面和白花解释,反正白花的传音跟直接在另外两个修士的面前说话没两样。
“那是怎么种的?你倒是说清楚啊!”白花急切地问它。
魔龙皱起了眉头,睁开眼睛看了盘坐在面前的修士、一眼。见她阖眸端坐,无动于衷,想来让她主动解释还得花些功夫。
它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主动解释比较不费力气。
“她用剑在你扎根的这块地上挖了个洞,然后把能长出你的那颗种子扔了进去,之后把埋你的洞用土盖上了,最后又在放你的那个洞边画了培育灵植的阵法。”
白花:“……”
“我问的不是这个,”白花有气无力地说,“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难不成你还看着她把我种下来了?”
魔龙甩了甩尾巴,扬起半天的尘土。
“那你问什么……当年她给我找的果子太小了,长出你的那粒种子也太小了,种子就这样从我的牙里漏了出去……她看种子长得好看就种了,说是我看她种的也没错。”
白花再次沉默了。
怎么感觉这种对话发生在这种时候有些奇奇怪怪的。
按理说你们俩都要打起来了,这时候说起这种类似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话题真的合适吗?还有……
原来这一人一龙那么久前就见过面了吗?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魔龙可不管他在想什么,它直起身子,朝底下喊了一声:“裴仪真,你有什么让他快点开花的办法吗?”
盘坐在焦土上的裴仪真睁开眼睛,正正地对上了那双璨金色的龙瞳。
她从无边的困意中寻觅了一阵,这才缓缓地开口道:“天极琼玉果要在现世生长整整一千年才能开花,没有任何能让它提前开花的办法。”
“哦。”魔龙得到了答案,合上了龙瞳。
“没法子,那就只能继续等了。”
裴仪真未再言语,只静静地看了魔龙和白花一眼,沉静如湖的墨瞳向天边眺望,似乎想要看见些什么。
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出现,又好像只是在单纯地看着风景。
白花看着这一人一龙,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周围渐渐陷入一片寂静中,宁谧得让花昏昏睡去。
一阵灼烫的麻痒唤醒了白花,他感觉自己像是痛得要裂开,又好像裂开就不会再痛。
他要开花了,这样的明悟在脑海中出现。
哔噗,吧嗒……
似是因为成熟到了极致,花苞的中间裂开一道伤痕,浓郁的清芬汹涌而出,瞬息间强势地驱赶了周围的沉闷气息。
魔龙睁开眼睛,声音如闷雷炸响,“他要开花了。”
显然它这话是说给裴仪真听的。
裴仪真转过头来,将凌风飞舞的长发拢在耳边,目光流淌在正绽放着的天极琼玉花上。
“嗯。”许是来这之前有太久时间没有说过话,相比于上次相见,裴仪真的声音竟显出一种奇异的沉闷来,轻轻地,像是另一朵花在月下开了。
在风歇去的宁静时分,魔龙注意到了她的声音。
这一刻的分神,让它差点错过了天极琼玉花的开放,待它再次看去,花朵已经绽开大半了。
雪白厚重的花瓣层层叠叠,在风中飘浮着舒展,鼓动的花苞周围泛起涟漪一般的波动。
一线青碧慢条斯理地纹上花朵边缘,像是镀在覆雪苍山上的一抹天色。
裴仪真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样的颜色,无端让她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冬日。
在那不可追及的少女时期,她曾随着师尊来过无尽渊底。
“你不吃我吗?”彼时九岁的裴仪真疑惑地仰头问它。
魔龙低头,巨大的龙瞳将面前这个小姑娘的身影倒映其中。它思索了一阵子,在尝试新鲜口味和免去同剑修打斗的两个选择中选择了后者。
但是那讨厌的剑修跑来加固封印它的阵法,自己还不能让他尝尝痛失所爱的苦楚,实在是太让龙憋屈了。
那时的魔龙还很有活力,不像现在这样因为疲倦而少了话语。
它将头摆在了那小姑娘的身边,伸出舌头,威胁性地从她的面上虚虚扫过。
“人肉酸臭,我可以不吃你,但你要拿东西和我换。”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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