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大了,便分不清天和地。

明明不过黄昏时刻,这京城却已然被一张巨大的黑网给笼了去,如同那压抑着的梦魇,是醒不了,也逃不出。

奉天塔那盘旋而上的楼梯,有人身披一玄色披风,披风被雨淋了去,水珠落在地面,滴在那双龙纹长靴上。

裴寂周身气场是惯有的冷冽,无法忽略的,他有着一种身经百战的稳重。

清执那间屋子没有落锁,半掩着,于是裴寂将其推开,嘎吱一声,屋里的光亮便透了出来,门开了,裴寂走了进去。

“陛下来了。”

清执此时坐在靠窗的那面墙边,裴寂看过去,那墙依旧是空白一片,却在墙角,多出了几支蜡烛,此时它们都燃着,是这屋子里唯一的光。

它们看起来被摆放得有些散乱,光却聚在一起,似乎在告诉人们,只要他们在一起,便能阻挡住黑暗。

裴寂看着清执,对方也不起身行礼,只是冷漠的对于他的突然造访表示了一下,窗子外,大雨就像无数小孩子的手,拍打着薄薄的窗户纸。

“国师今日,搬出妖孽一词。”

“是何用意。”

清执头也不抬,只是以一种固定的姿势,看着身边的空地。

“奉陛下的命,行问天之卦,卜国之大运。”

“你,明知道裴衢州便是那只猫。”

清执此时缓缓抬头,裴寂才发现,他此时面容是如此的惆怅,又迷茫。

“知道又如何?”

“不知道,又如何?”

对方表现出来的这种异样,甚至不需要裴寂多加猜测,便知裴衢州与他多有羁绊。

可是,裴衢州只是一只小猫,被他捡到时,不过刚两三月模样,又如何能与这深宫佛子扯上关系的呢?

“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清执这才正视着了裴寂,他的面容气质原本是宁静祥和的,却在此刻,变得有些微妙。

“此事与陛下。”

“毫无关系。”

他身边的蜡烛,此时毫无征兆的突然,熄了一支,清执没有再点上的意思,于是屋子里愈发暗了。

屋子里陷入一片沉寂,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裴寂不信神佛,所以当裴衢州出现时,他脑子里只有无尽的阴谋论。

那双意味延年益寿镶嵌着珠宝的鞋子,被太后赠与他。不久后的晚上,他的塌上便多了裴衢州,看起来虽无什么联系,但是细细想去,却令人深思。

但漏洞太多了,这个猜想不久便破灭,裴寂对养心殿的暗卫有着十足的信心,如若能逃过他们的眼将人送进养心殿,背后那人倒也不用这么多此一举。

后来,裴寂对所有有那么一点嫌疑的人都进行了程度不同的摸底调查,皆无果而终。这也不能彻底说服他,直到他与裴衢州接触多了,在他身上,看见了和那猫儿一般的特质与习惯。

起床气有点大,但自己不知道,会在起床前无意识抓着裴寂乱踹暴打。

看上去娇气柔弱,但实则又倔又贪,十分会看人脸色,性子也是极其圆滑,趋利避害的典范。

还有裴衢州看他的眼神,就如同那猫儿一般,表面是诱惑是无辜,眼底却是笑意,是嘲笑裴寂无法抗拒他的那种骄傲和得意。

小孩子气性。

想了想,裴寂看着清执,对方此时拿着一只杯子,装作不在意的看着那杯中的水。

“陛下,还有事么?”

“人与妖……”

裴寂似乎是想问些什么,话说出来了一半,又收了回去。

他不想听到否定的回答。

此时,清执拿着杯子,浇灭了屋子里剩下的那几支火烛,迅速的,屋子里便被黑暗充满,清执语气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有些生硬。

“天色不早。”

“陛下回去吧。”

裴寂走后,室内只剩清执,和几支已经熄灭的蜡烛,突然,清执笑了几声,不是寻常的笑,只是从鼻腔中哼了几声,有些闷。

他想起当时那被风刮乱的卦象,有些自嘲。

卦象乱了,所言皆为编排罢了。

于寂静虚无之间,他轻轻呢喃着,叫着那个人的名字。

“清渊……”

“为师变得不像自己了。”

“你亲自来,问我的罪,好吗?”

——

出了奉天塔,雨还在下,天色愈发黑了,于宫道中,裴寂一个人,也并未打伞。

父母的死因依旧不明,线索停留在那两封皆认罪的信上。此时身在京城,手握皇权,朝堂之上是四面埋伏,千里之外是边疆不稳。

他想到裴衢州,他是他暗沉生活中唯一的色彩。

要将他拉进这权力与阴谋的沼泽吗?

还是放任他自由远去。

裴寂突然想到了温孤死前,骂他的那句话。

‘又狠又装。’

也对,与其思考这个问题,不如直接问,你能接受裴衢州离你远去吗?

不能。

裴寂嘴角上扬,他似乎想通了些什么。

不远处便是裴衢州所居住的宫殿,显然,他的身体比脑子更早想通。

挥推宫人,示意他们不用通报,取下已然被雨水打湿的披风,裴寂站在殿门外,有些踌躇。

突然的,门被从里面推开,裴衢州哭的眼睛红红的,便嗷嗷哭嚎着扑到了他身上。

“呜呜呜。”

“陛下~”

裴衢州抱住他便不撒手,还有要往他身上跳的架势,裴寂便一把抱起了他,进了内室,对方还在他的脖颈处埋头抽泣着。

“我不是妖怪嘛。呜呜呜。”

有些惊讶于裴衢州的表现,又突然想通了,这是怕他怪他的罪呢。

看着对方毫无反应,裴衢州哭得稀里哗啦,愈发难过了。

裴寂此时却突然摸上他的头,替他整理发丝。

“你不是妖怪。”

可能觉得自己的用语过于生硬,他又加了一句。

“我知道,你不是妖怪。”

你只是一只小猫。

裴衢州这才从他身上爬下来,他贴得裴寂很近,仰着头,小脸上还布满被泪水肆虐的痕迹,几缕头发被附在上面,被裴寂整理好。

刚刚哭过,嗓子有些抽抽的。

“你不要听那个坏和尚的。”

“他就是、就是报复我没赴他的约。”

“才故意说我坏话的。”

捕捉到关键词,裴寂暗自皱了皱眉。

“什么约?”

“和尚让我大典开始之前去找他。”

裴衢州没有给裴寂留下思考的时间,白嫩的小手不停的扒拉着对方,偶尔摸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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