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慎殊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种话,也不恼,只是低头整了整一丝不苟的袖口,淡然道:“可是他们从不问孤冷不冷,用不用添衣。”

听这语气颇有点委屈。

冯真真隐秘地翻了个大白眼。

你还委屈上了,谁敢管变态的闲事啊。说不定你本人就喜欢这种能冻出大鼻涕的感觉呢。

“孤没瞎,看得见。再有下次挖一颗眼珠子。”江慎殊坐得懒散,单手撑住下颌,食指轻点太阳穴,

“对不起……啊,轮到我问了。”她毫无诚意的道歉脱口就出,“敢问陛下如何笃定这具身体里装的不是冯婉贞的灵魂。”

哪怕她和原主给人的完全不一样,说是大病初愈性情大变也在情理之中,正常人绝不会一开始就往鬼魂夺舍这种荒唐的方向猜吧。

江慎殊眼神一亮,好像得了新玩具的小孩,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还记得董思明么?”

她轻轻点头,面露不解。

怎么和他扯上关系了?

“他给冯婉贞下的毒,是九幽门的慢性剧毒,无色、无味……无解。”

“而董思明至少下了致死量的三倍。”江慎殊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你说,若不是撞了鬼,冯婉贞怎么能活下来?”

他的指甲狠狠嵌入掌心,却像不知痛一样,一点点加深着力道。

所以冯真真浮夸的演技在一开始就让江慎殊有所怀疑。但直到得知原主被下的毒来自九幽门时,他才真正笃定了眼前人是一只鬼的荒唐事实。

“至于东窗事发那天的砒霜,是你下的吧。真敏锐啊……这么轻易就帮冯婉贞查出了真相。”

他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声音在微荡的烛光中显得飘渺,脸上的神情明明暗暗。

冯真真看不真切,一言不发,静静听他喃喃说着无关问答的话。

“如果冯婉贞理理我,我会早些把下毒的人处理掉,这样或许她就不会死了。”他突然低笑出声。

“可是,冯婉贞已经好久、好久不和我说话了,那倒不如就这样死掉好了。”

听到这话,冯真真的手一僵。

所以江慎殊他早就知道有人在害原主,却这样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这个……疯子。

冯真真本来这样想,却见他笑弯起的眼角似有泪光闪过,短暂迟疑了一瞬。

或许是看错了。

“你知道么?冯婉贞从前能把话本上的故事一字不漏地背下来,再来说给书院里的人听,可是一堆人里只有我会听完她的故事。”

忽略眼底的阴郁,他好像真的在单纯分享一段有趣的回忆:“她从前明明最喜欢和我说话了,怎么就变了呢?”

他或许在很认真在询问,像个迷茫求助的小孩,冯真真却说不出话来。

因为此时,她的脖颈正被江慎殊那双冰凉的手掐住,一如上次般,缓缓施加着力道,不疼,存在感却极强。

越来越强的窒息感没有让她想要哭着求饶,反而燃起了一腔莫名的怒意。

又是这样。

每次都是这样,她在他们面前不过是个可以被轻易胁迫,掌控的可怜虫姿态。

但是——

江慎殊,又何尝不是一只可怜虫呢?

她好像找到他那不为所人知的,却又是那么明显的弱点了。

“你……”冯真真抓住他的手,呛咳一声,艰难吐出一个音节。

她故意压上他的伤口,几乎用尽了力气,狠狠按下。

江慎殊不由吸了口气,手臂如触电般迅速收回。

脖子上的桎梏消失了,她却不肯放过,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自己心知肚明的答案,又何必来问一只不相干的鬼。”

“因为你不敢承认,你后悔了!”冯真真握住他的手重新放回自己的脖颈上,“每次像这样掐住她的脖子,陛下心里想的都是什么?是不是——”

“冯婉贞,不要死!”

她一字一句尖锐刻薄。

“你本可以让她活下来,却选择亲眼看着她去死,现在竟然又后悔了吗……江慎殊,你好可怜。”

烛火轻跃,她终于以一种畅快的姿态观望着江慎殊难看的脸色。

他本就是冷白的肤色,这会儿血气尽失,苍白得像瓷,一碰就会碎掉。

冯真真仍然保持着这个姿势,微微扬起下巴,暴露出苍白脆弱的脖颈。

她看似有恃无恐道:“如果我说错了话,陛下大可以亲自动手,就在现在,让她真正从你眼前死去。”

为什么是看似有恃无恐?因为她在赌对方不舍得让同一件重要的东西失去两次。

比起在各方的压迫下处于被动,她更倾向于靠自己赌来几分主动权,哪怕满盘皆输也绝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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