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到华亭,水一程山一程,陆萸和第一次去华亭时一样,几乎没有哪天是真正清醒的。

祭祖那天,她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跟着大家参与了整个流程,听说这次受寒生病的还有九堂叔家的妘堂姐。

祭祖结束后,大家都要回建业了,可陆萸已经病得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她现在白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夜里发热难以入睡,白天都在补眠。

最后,经商议,祖父陆歆和陆纯都留在华亭,而陆恭夫妇则快马加鞭赶回北方寻葛医仙,葛医仙上月去洛阳访友了。

妘堂姐从小就有心疾,冬日里从来不敢让她生病,如今得了风寒,葛医仙却不在身旁,夫妇俩皆担忧不已。

若非担心长途奔波会加重病情,他们恨不得立马带着她一起去洛阳。

陆妘自我感觉比陆萸好太多,她安慰道:“有伯祖父和季真阿兄在,父亲母亲无需太过担忧,难说我再休息一阵,就能恢复了。”

大部分人得风寒,吃药配合休息好就能恢复,只要不是来回折腾,想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陆恭夫妇拗不过她,便让她留下了。

陆妘却有别的想法,母亲每日紧张兮兮地让人盯着她,她感觉是一种难以承受的负担。

虽然知道那是母亲关心自己,但这种无孔不入的关心有时候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母亲回去了,她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去赏鹤了,天知道她已经向往了多少年,每次都是因为天气太冷被母亲阻拦,让她不得不和传闻中的仙鸟们失之交臂。

陆萸这一病,一直从不间断的在用药,却总好不彻底,夜里咳嗽睡不好觉,白天清醒的时间就越来越少。

期间沈玉来过华亭,见她病的严重就把赏鹤的事推到了明年,已经写完的游记也没拿出来。

就这样,一直到第二年正月初十,葛医仙才和九堂婶诸葛氏一起赶到华亭。

陆萸仍然缠绵病榻,陆妘却早已康复。

诸葛氏让葛医仙给陆妘诊脉再三确认已康复后,她起身行礼道:“是我们小题大做让葛公折腾这一趟,还请葛公海涵。”

葛医仙不甚在意的摆摆手,笑道:“你们爱女心切可以理解,再者我给妘丫头看了这么多年的病,也担心她加重心疾。”

陆妘已无大碍,一旁的陆歆道:“不知能否劳驾葛公给我另一个孙女诊脉?”

葛医仙当年同意给陆妘治疗心疾,因的是与陆歆的交情,如今听他提要求,自然很爽快就跟着陆歆走了。

陆妘小声和诸葛氏道:“萸妹妹病了好久,我也想去看看。”

她说话的时候很小声,眼神里却是满满的希冀。

诸葛氏好久没见女儿,思念的紧,所以看到这样的眼神,立马就心软了,笑道:“想去就去吧,待她康复了,你和她一起去赏鹤。”

她还记得女儿一直想赏鹤却未能如愿,如今天气逐渐暖和,也不用担心她受寒了。

陆妘得了同意,笑得非常开心,立马带着侍女麦冬出发去陆萸的院子。

葛医仙听完陆歆对陆萸病情的描述后,很是疑惑。

陆萸若只是得风寒,吃了那么久的药早该康复了,若是得了肺痨,咳嗽了这么久,估计早已咳血,确实是疑难杂症。

他伸手给陆萸诊脉后,却是大吃一惊,怎么才短短几月,身体竟虚弱寒凉至此。

他不相信,又拉过陆萸的另一只手诊脉,那只手若非还能探得若隐若现的脉搏,他简直要怀疑触摸的是死人的手。

那只手冰凉苍白,明明床前摆着火盆却没能让这只手有些许温度。

葛医仙神色变得愈发凝重,陆歆忍不住打断他诊脉,问:“我这孙女可还有救?”

一旁的陆纯听了却震惊不已,忙问:“妹妹得的不是风寒吗?怎会如此严重?”

葛医仙见陆萸还没醒,心想或许有什么病情是陆歆不知道的。

于是,他对陆纯道:“还请公子搭把手,我要给女公子施针,具体情况等女公子醒来后,我再回复你。”

陆纯得令,忙上前将昏睡中的陆萸扶起坐在自己怀里靠好。

葛医仙打开药童递过来的木盒,只见里面各种尺寸的银针整整齐齐摆放在绒布上。

他迅速挑选出几根银针后,给陆萸在不同的穴位上扎了针。

才扎至第五个穴位,陆萸就悠悠转醒了,她看到床前围满了人,愣了一下,才沙哑着问:“我这是怎么了?”

身后的陆纯急着回:“妹妹差点吓死我了。”

陆萸记得自己得了个感冒,然后睡了个觉而已,怎么就吓到兄长了?

葛医仙神色凝重的看着陆萸道:“女公子病情特殊,我希望你可以知无不言。”

陆萸点点头:“您请讲。”

“你可曾服过什么药?”

药?陆萸想了一下,都是医官开的方子呀,听他的意思是自己吃错药了?

突然,她想起曹壬的药,于是道:“因我咳嗽难忍,所以服了一颗镇咳化痰的药丸。”

说着,她看了眼木槿,木槿很快就把药瓶拿来,倒出一颗递给葛医仙。

陆萸接着道:“此药丸是徐医仙所制,我有一友人常年服用此药,药效极好,我就吃了一颗,是我的病不宜用此药吗?”

葛医仙拿起药丸在鼻尖嗅了一下,然后用力捏碎药丸仔细分辨,道:“此药确实为镇咳化痰,只是有些霸道而已,你如今的身体不宜服用。”

陆萸忙点头。

葛医仙又道:“我会给你换个方子,先将你体寒之症调理好,你也回想一下可还有什么遗漏的。”

这么一颗药丸,就算极其霸道,最多也就耗损一些精力,但她的身体却已然非常虚弱,想来定是长期吃了什么药不好意思说。

时下有些高门贵女以瘦弱为美,为了盈盈一握的腰,偷偷服药的也有,葛医仙以为陆萸也是如此。

葛医仙又交待了一些事项,比如无需忌口,需要积极用膳等等。

陆萸皆点头答应了,心里思索着莫不是自己吃错什么东西了?

他们都走后,陆萸坐着回想这几个月来所吃的食物,都是寻常的呀。

不多时,木槿端着食盒进来,里面是一碗小米粥。

她边将粥碗端出来,边道:“女公子病了许久,不能立即进补,这粥是用鸡汤和茯苓一起熬制出来的,您先用。”

陆萸素来不挑食,哪怕病中,胃口也没有太差,所以很快一碗粥就见底了。

用了粥,她又躺下休息了两个时辰,再醒来时葛医仙新开的药已经熬成药汁。

医仙用药就是与普通医者不一样,虽然都是黑漆漆的药,喝起来却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就这样,葛医仙开始用心的给陆萸调理起身体。

用过几天的药后,陆萸清醒的时间终于多了起来,只是,每次葛医仙来诊脉,依然感觉她的病没有根治。

治病就得对症下药,如今找不到病因,医仙也有些棘手。

这天傍晚,太阳已经完全西沉,陆萸白日睡得多,如今天快黑了,反而睡不着了,于是让木槿扶着她去窗前坐着。

正月里的风还带着寒气,木槿给陆萸系紧披风后,问:“是否需要奴婢点灯?”

摇摇头,陆萸笑道:“今日十六,正好可以赏月。”

俗语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难得今日放晴,夜里可以赏月。

躺了这么久,她多渴望出去走走,可惜力不从心,如今能借这一方轩窗看看空中明月也是聊胜于无。

有些病有潜伏期,坐着窗前,陆萸将回忆往前推几个月,入秋后,除了重阳寿宴,她也没在外面用过餐。

葛医仙说那药丸极其霸道,那曹壬是如何承受的呢?这么想着,她忍不住伸手转动了一下腕间的佛珠。

不知不觉间,月亮如一盏银灯,悬挂在深邃的夜空中,而月光如水一般,柔和的洒向大地。

边想问题边拨弄佛珠的陆萸闻着佛珠传来的淡淡香味,脑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一瞬间,她只觉呼吸一窒,忙扭头对木槿道:“你快去寻葛医仙。”

木槿见陆萸脸色苍白,忙问:“女公子可是哪里不适?”

陆萸摇摇头催促道:“我无碍,只是想寻葛医仙问些问题,你快去,不然他该睡下了。”

木槿得令后急匆匆去寻葛医仙了。

葛医仙此时正和陆歆在院中品茶赏月,听闻陆萸寻他,且见木槿神色焦急,便带着陆歆一同去了。

陆萸将手上的佛珠取下放在案几上后,将屋内的几盏灯都全部点亮。

不多时,木槿带着葛医仙前来,不曾想祖父,阿兄,妘堂姐都陆续到了。

她忙上前向陆歆和葛医仙行礼后,尴尬道:“打扰大家就寝,实在抱歉。”

大家见陆萸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一些,且能下床走动,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待大家都坐定后,陆萸将佛珠手串递给葛医仙,然后问:“葛公能否分辨出这香味是檀香的味道还是药味?”

葛医仙接过手串后,先是在灯下一颗一颗仔细观察,然后拿在鼻尖闻了闻。

过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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