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元恕愣在原地,她发现她好像漏掉了什么关键信息。

正在此时,城下传来一道尖锐的吼叫,跟浪潮似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凄厉至极。

元恕听得一阵心惊肉跳,问道:“怎么回事?”

说罢,她三步并作两步掠至城墙边,被嫌弃的文财神潘越识相地挪开位置。

元恕探头一看,底下正有数之不尽的业魈,尖啸着从四面八方赶来,衬得巍峨城墙便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会被浪头打翻,沉入万劫不复之地。

林琅和杜子腾也赶紧掠至城墙边,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的场景,就像数以万计的蚂蚁在洪水的紧逼下,乌泱泱地群聚而来。成千上万业魈堆到不过几里地的一段城墙之下,鬼踩鬼,鬼踏鬼,鬼叠鬼,一转眼的功夫就堆成了一座山棱似的小丘。

反倒是韩梦真,站得离墙远远的,脸色发白,显然是非常怕高,又不好表现出来。

霹雳捂着还没消下去的肚子,沉吟道:“我们要不先撤,回大皇天搬了救兵再来。”

孤独轻鸿反手一扇子拍他肚皮上:“我倒是无所谓,可你这肚子等得起吗?亦或你真想生个小怪物出来,那也行,到时候我肯定给我这侄儿,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被他不知轻重地一拍,霹雳疼得龇牙咧嘴,骂道:“你大爷的,想疼死老子继承老子的酒债呀?”

潘越不搭理二人的吵闹,就事论事地道:“整座乌璃郡城都已经成了阿图雅的鬼蜮,进来容易,想出去要么我们的法力能撑爆鬼蜮,要么找到阿图雅的本命物。至于你说的救兵,我们来时就已经通知了南宿和北辰,不过南宿还在处理别的事,北辰刚把天心宝殿的牌匾砸了,正被御丞追着问责。”

霹雳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

元恕发现这家伙是真不喜欢潘越,不仅站得离他远远的,而且目光只要一扫到他,就会露出令人心惊的阴鸷。

末了,霹雳还是没忍住啐道:“野鸽儿真把大皇天当自己家后花园了?天心宝殿的牌匾都敢砸,斗魁也不管管。”

“你不服呀?去找斗魁或者北辰打一架得了,死心吧,如今的大皇天早不姓雷,改姓斗了。”独孤轻鸿依旧风度翩翩地摇着扇子,“不过话说回来,这送子新娘不过才三百年的道行,按理说不该有如此深厚的鬼力来构筑如此庞大的鬼蜮,我怀疑她借助了什么阵法。”

“阵法?”元恕捏着秀致的下颌,若有所思,“阵法是不是需要看风水位置什么的?”

独孤轻鸿贼心不死,见缝插针地邀请道:“小姐蕙质兰心,不知待会儿有没有兴趣,同我小酌一杯?”

元恕皮笑肉不笑地咧开嘴角,冷冷吐出一个字:“不。”

旁边剩下的积善派三人在一群真神仙面前,没有半点置喙的权利,眼看城楼底下的业魈就要堆上来了。

林琅硬着头皮道:“各位尊神,下面的孕夫马上就要杀上来了,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无妨。”

独孤轻鸿朗声一笑,在万鬼哀嚎的场面中,依旧是一派玉树临风的姿态,还抽空朝韩梦真和元恕抛了两个情意绵绵的媚眼,道:“接下来,我诚挚地邀请两位小姐,欣赏皇天六神迹之一的财神漫天洒金钱,待会儿记得给我一些掌声和尖叫!但也不要太热情,我这人生性害羞。”

“……”

元恕和韩梦真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十成十的无语。

作为文财神,潘越估计也是看不下去独孤轻鸿这么丢财部的脸,抬起腿,一脚踹了过去。

谁知独孤轻鸿早有预料,脚步一转,衣袂蹁跹,花蝴蝶似的轻飘飘躲了开来,但他也不再废话,飞身而起,大袖猎猎飞舞。

鬼蜮中,那一轮皎洁无暇的明月就在他身后,光穿过他的衣沿,掠过他的脸庞,把他的轮廓清晰地铭刻在月轮里。

倒真有几分神仙风姿。

“今日吉良,天地开张。积玉堆金,催财进宝。”

铿锵有力的声音,如水波涟漪,缓缓荡开。

独孤轻鸿诵念神咒,脸上没了风流倜傥的笑意,多了肃穆悲悯的神性,他举起纨扇,只是一扇,清风徐来,金灿灿的祥云,从天而降。紧接着,琼香缭绕,花吹如雪,一排眉目清秀的伶人,手持乐器,奏出天籁之音;一排风姿绰约的仙子,巧笑嫣然,手挽飘带,翩跹起舞间,轻挥玉手,洒下大片大片金色的雨露。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这画面分明是书里才有的仙境景象,此刻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元恕只有死死握着拳头,才能勉强控制自己不蹦起来呼天喊地。

韩梦真伸手接住一颗金雨,仔细一看,这哪是什么雨水,分明就是金灿灿的元宝。

她眼睛都亮了,把元宝往牙缝一塞,刚一用力,金元宝就在嘴里“嘭”地消散,化作一股精纯灵气,直冲脑门。

虽然味道不错,但韩梦真还是有些泄气地扯了扯嘴角,这要是真元宝,她多捡几箩筐,估计就能从净明道手里,把积善派的洞府和功法全赎回来了。

金元宝如瓢泼大雨,唰唰坠落,把“挥金如土”诠释得那叫个淋漓尽致。

独孤轻鸿还在不停地挥扇,一边挥,一边眉开眼笑地嘚瑟道:“怎么样?我这财神漫天洒金钱是不是能登上皇天六神迹之首的位置?”

如此美景都不是第一,元恕愈发好奇剩下的五大神迹,该是何等模样。

而霹雳只是呵呵一笑,道:“六神迹是御丞罗列的,排名也是御丞定的,你有本事就去问御丞。”

听他的语气,这个御丞在大皇天的地位应该挺高的。

独孤轻鸿蔫了声,继续施法,纨扇一挥,金雨滂沱,所过之处,业魈就像被滚油泼了满身,一边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一边踉踉跄跄地前冲,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青烟,但远处业魈还在源源不断地冲上来,甚至不顾那些昏迷为大街小巷里活生生的百姓,好像满心满眼都是城楼之上的几个血食。

“这么多?!”独孤轻鸿眼角一抽,扇子都挥出残影了,“老潘,你家那口子已经强到能打开幽冥界,把里面的业魈放出来了?”

潘越神情凝重:“还是得快些找到阿图雅的本命物。”

霹雳语气不善:“那你倒是找啊!”

话音一落,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神仙都束手无策,更别说积善派的三个小凡人了。

元恕一步踏出:“我知道。”

潘越一脸狐疑:“你知道?”

这时,已经有漏网之鱼的业魈爬到城楼之上,张牙舞爪地猛扑过来,一个个都奇形怪状,或瘦骨嶙峋,或臃肿肥腻,一言以蔽之,丑!不仅丑,还臭,好像尸体掉进密闭的粪坑,窖藏了几百年再猛一打开。

元恕只是一道魂魄,吐无可吐,一锁链掀飞一串,朝着远处大声道:“飞夜叉,我们已经知道你才是罪魁祸首了!赶紧出来。我们面对面把事情掰扯清楚。”

霹雳愕然道:“这跟飞夜傻有什么关系?”

“我明白了。”林琅恍然大悟,劈碎一头业魈,和韩梦真一个起元护着大肚子的杜子腾连连后退。

杜子腾大叫:“你明白了?一天天的,你又明白什么了?”

韩梦真眼睛一亮道:“阿图雅就是飞夜叉!一百七十前阿图雅杀死白石郎后,被任命为十大阴帅之一,直到三个月前才再次作案!这就是为什么两次作案时间,相隔甚久的原因。”

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霹雳先浑身大振,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接着道:“送子新娘摄于阎君淫威,近两百年不敢兴风作浪,最近才开始杀人,这证明什么?”

空气安静了一瞬,没有人想搭理他,还是潘越看不下配合了他一下,追问道:“证明什么?”

霹雳畅快笑道:“阎狗多半真出事了,压不住底下这群本性嗜杀的阴帅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元恕:“……”

这都扯到哪儿去了!!!

独孤轻鸿手腕反转,又挥出一片瓢泼金雨,问道:“元小姐,你怎么确定飞夜叉才是幕后真凶的?我见过他,那就是个实心的木头,可设计不就出如此复杂的局面。”

触目所及,幢幢鬼影,数以万计,元恕心里怕得要死,手上的锁链却一刻不停地穿刺绞杀,脑子还出奇的清醒,道:“一开始,廖枯籽就说大帝庙的庙祝多次向飞夜叉祭祀上表,但都没有得到结果。我当时就想说不定送子新娘跟这飞夜叉有一腿,所以才不管这事,然而后来新娘袭击大帝庙,把殿内供奉的雕像打得七零八落,就连长生大帝的供桌和阎君排位都遭了殃,但飞夜叉的牌位却完好无损。”

“然后,我刚画了安胎符,把那一百多号孕夫稳住,白石郎就来催产,来得太快,就好像它一直在暗中看着,甚至白石郎逃跑的时候,我去追它,立马就刮了一阵黑风把我拍下来。”

“再然后,我们一行去香魂涯,杜子腾拿了飞夜叉排位前供奉的狼牙棒,我们都进了白石郎的鬼蜮,但杜子腾没有。”

“再再然后,我们回城后,连霹雳都被趴了鬼的府兵围攻,杜子腾依旧安然无恙。”

“而且送子新娘第一次作案,和飞夜叉上任阴帅的时间真是太巧了,再加上前面这些,我就纳闷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呢?”

元恕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堆,常言道无巧不成书,这么多巧合凑一起,那就不可能是巧合。

听完这一席话,潘越纵身至高空,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阿图雅,三百年前的事我不怪你,你出来吧,我们好好聊一聊。”

元恕听着忍不住嫌恶地翻了个白眼,还“我不怪你”,恶心吧啦的。

潘越一声喊完,城中依旧只有业魈咆哮,他又提起一口气,放声呐喊,震动四方:“阿图雅,你快出来,我们之间的事,我们自己解决,不要再伤及无辜了。”

这一声注入了磅礴法力,元恕猝不及防,耳朵里一阵嗡嗡作响,晕头转向,差点被一个业魈扑到身上,再来一个黑虎掏心,她险之又险地躲开……

等会儿!!!

她刚才被黑虎掏心就回家了,结果伤口自己长好,她就回来了,如果再来一次,把她彻底杀死,是不是就不用再回这边了???

元恕被自己这个绝顶聪明的想法震惊到了,按捺不住想当场试试,可眼下的事情还没完,她又不喜欢半途而废,至少得把送子新娘这事了解后才行。

潘越还在那儿撕心裂肺地叫唤。

元恕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别白费力气了,阿图雅是阿图雅,飞夜叉是飞夜叉,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怎么回事呀?”独孤轻鸿人都麻了,一边要面对源源不断的业魈,一边要抽空接受复杂的事情真相。

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他这一趟,除了想来看看老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外,另外就是想把送子新娘的事给摁下去,免得扰了潘越登上财部正神之位的大事。

毕竟,御丞那边最新收到的消息,是说送子新娘疑似潘越后人,潘越曾数次遇见过它杀人吃肉,但都把它给放了。

神鬼敌对,不死不休,潘越屡次放走送子新娘,即便此鬼曾是他的血亲后代,也会留下污点,这事可大可小,一旦被有心人利用,他是断不可能再登上财部主位。

元恕道:“如果飞夜叉真是跟咱们文财神有宿世恩怨的阿图雅,那他一出现,她就该冒出来掐死潘越,但都现在了,她都没出现,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飞夜叉不是阿图雅。”

她没有说的是,如果幕后凶手真是阿图雅,那阿图雅应该不会杀了苏日娜,一个为了和平、愿意远嫁敌国的公主绝不会戕害自己忠诚的子民。

还有另一个原因便是,以她对颠婆婆的了解,对方话本里的幕后真凶通常都是出乎意料的那种,常常在故事的边缘若隐若现,不怎么引人注目,并看似与故事毫不相干,实则最后才爆出来令人震惊。

“多嘴!”一声森然厉喝当空炸开,压倒一切,紧跟着一道黑影从斜刺里呼啸而来,直奔元恕。

旋即!

一团黑雾冲天而起,从中显露出一个身材魁梧、形似野兽的鬼祟,它的四肢格外粗壮,肌肉夸张地隆起,通体上下都没长皮肤,只有一层猩红的筋膜,整个人血淋淋的,像是只刚被扒了皮的怪物。

它一出现,浓郁黏稠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元恕忙不迭往前一扑,躲过袭击,不小心猛吸了一口……嗯,幸好她现在是个鬼,不然已经把隔夜饭呕出来了,再回头定睛一看,那黑影轰然砸进地面,烟尘飞舞,赫然是一柄长满利刺的狼牙棒。

“靠!我靠!!我靠靠靠!!!”霹雳指着它,下巴都要掉了,“飞夜傻真你大爷的是你!!!”

而潘越看着眼前的怪物皱起了眉头,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借阿图雅的名义四处行凶?”

“文财神日理万机,不记得我是应该的。”飞夜叉粗嘎地笑出声,伸手往脸上一抹,古铜色的肌肤随之生长,再一看这张脸高鼻深目,轮廓刚硬,极具异域风情。

“是你!”潘越这下认出来了。

“真是荣幸,三百年过去了,想不到文财神还记得我,记得公主身边那个卑微低贱的侍卫。”飞夜叉开口,声音粗犷,像指砂石磨砺的戈壁,褐色眼睛如鹰隼般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字里行间流露出恐怖的杀意,“我也记得你,记得你摘走了乌蒙大草原上最美的莫格德,却让她枯萎至死!”

公主、状元、侍卫……元恕越听越觉得不愧是颠婆婆笔下的故事,一股子爱恨纠葛的狗血味儿。

“公主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她?”

字字泣血的质问中,飞夜叉庞大的身形,却飘忽如鬼魅,瞬间来到潘越跟前,五指如勾,要拧断他的脖子。

“为什么要移情别恋,伤她的心?”

锋利的指尖,剐过潘越身前的护体灵罡,发出一阵刺耳至极的尖锐鸣声。

“为什么要抛弃她?”

“你对妻子薄情寡性,朝三暮四;你的后代成了鬼,吃人血肉,你却三番五次地放过他,阳奉阴违,表里不一,这样的你,怎么配当高高在上的神,你怎么配?”

潘越苦苦抵抗,然而飞夜叉指尖如刀,咔嚓一声,护体神光破碎,飞夜叉乘势而上,一把掐住文财神的喉咙,高高举起,口中发出近乎凄厉的咆哮:“你就该死,该去给公主陪葬!”

飞夜叉面容狰狞,已经不能说像鬼了,它本身就是十大阴帅,这世上最凶煞的鬼之一,他一手抡起潘越的身体,像举着一个破布袋,猛力砸向大地。

轰!

仿佛连天地都在震动,屋舍坍塌,尘嚣冲天而起,地面直接陷落出一个骇人的巨坑。

元恕、霹雳几个忙着救散落的凡人都来不及,更别说去帮潘越,再说了,这种争风吃醋的事还是他们自己解决比较好。

惨白的月光下,尘埃渐渐落定,潘越从坑底爬起来,闷闷地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口淤血。也不知他是皮糙肉厚,还是沉得住气,被揍趴下了也不怒不恼,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平静而疲惫,道:“我从未辜负阿图雅,她下嫁与我,不过是为了进入琉璃京,咒杀皇帝,进而让乌蒙的铁骑踏平我大璃的疆土,她本来一开始想嫁的就是皇帝。”

“!!!”

此话一出,仿佛当头棒喝,元恕惊讶万分地张大了嘴,这、这……在苏日娜口中阿图雅是为了两国和平才远嫁敌国,怎么到潘越口中又变了情况?

飞夜叉咆哮:“那又如何!”

它没有否认,也也就是说潘越所完属实,元恕震惊得无以复加,先前真是误会阿图雅公主了,到头来她才是真正的狠人。

与此同时,她又有些庆幸,幸好苏日娜没有听到,她一生都坚守着公主的梦想——促进两族和睦相处,亲如一家,若是听到这般残忍的真相,元恕都不敢想象她会崩溃成什么模样。

飞夜叉指着潘越暴跳如雷,嗓门大得像是擂鼓:“她可是你的妻子,你亲自带兵追捕她,下令放箭,把她逼到跳涯时,你的心不会痛吗?那时,她还怀着你的孩子!”

最后一字落下,仿佛从九天之上砸下无形的巨锤,潘越猛地后退两步,难以置信道:“你、你说什么?”

“她最后不是坠涯而死的,是为了生下你的那个孽种,我求她不要生不要生!可她就是要保住你的孽种,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飞夜叉冷冷一笑,再次给潘越绞痛的心脏送上一刀。

“!!!”元恕瞬间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送子新娘“送子”的真相,因为阿图雅曾饱受生育的痛苦,所以飞夜叉要让这些男人也来试试怀胎十月的辛苦。

而香魂涯夫妻双双殉情的传说,背后的事实却是阿图雅借着联姻之名嫁给潘越,实际上她是想在大璃皇都之中,寻找机会,咒杀皇帝,继而帮助乌蒙吞并大璃。

潘越好歹是阿图雅同床共枕的丈夫,长此以往,他察觉了阿图雅的阴谋,阿图雅也发现丈夫异常连夜逃走,却不料潘越带着大批兵马,追捕而来,直到乌璃江畔,香魂涯上,潘越下令放箭,把阿图雅逼得纵身一跃,跳入深渊。

阿图雅福大命大没有死,被自己的侍卫救下,带回乌蒙草原,却为了生下他们的孩子,而香消玉殒。

阿图雅死后,飞夜叉也随之殉情,却是魂魄不散,堕恶为鬼,他先杀了潘越的后代白石郎,小小地报复了一把,谁知白石郎也成了鬼,他便将这位白石郎控制在手。

在此期间,飞夜叉被选中成为幽冥界阴帅之一,无法再行凶作恶,直到三个月前,他开始驱使白石郎编造“送子新娘”的假象……可飞夜叉搞这么大阵仗,难道单纯就是为了向潘越复仇,让他做不了财部主神或者杀了他?若他的目的如此简单,完全没必要让乌璃郡城所有男人怀上鬼胎。

元恕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而潘越脸上沧桑的神情彻底崩裂,七零八碎,他高大的身形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艰涩地开口道:“那……那我们的孩子呢?我们的孩子去了哪里?”

“死了。”飞夜叉满脸狞笑,语气却十分轻柔,“我亲手拧断了他的脖子,他算个什么东西?哪里值得公主豁出性命。”

“……”虽然不合时宜,但元恕还是想说一句,孩子是无辜的。

飞夜叉道:“我原本是计划把你也引进白石郎的鬼蜮,让你们同归于尽的,可惜被这群小毛孩子坏了好事。”

顿了顿,他没有转头,只有褐色的眼珠子骨碌碌移到眼角,就像食腐的秃鹫冷不丁看到了诱人的猎物,飞夜叉盯着一旁偷听了许久的元恕,呵呵笑道:“我很好奇,就凭你们是怎么杀了白石郎的?”

被发现了!

元恕头皮炸裂,如同被毒蛇盯上的兔子,本能地恐怖到想逃,半个身子都转过去了,她又逼自己硬生生转回来,大步上前,理直气壮道:“你放了我们,还有这城里的凡人,我就告诉你。”

飞夜叉却像被取悦到一般,哈哈大笑:“今晚,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元恕暗骂声“有病”,抹了把脸,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只是跟潘越有仇而已,都说冤有头债有主,你拿捏这些凡人算什么本事?有种的,你把这些凡人放了,你跟潘越一对一单打独……”

她话都还没说完,飞夜叉骤然发难,抡起狼牙棒轰然砸下,其势凶狠暴戾无比。

元恕拔腿就跑,身体轻得像一缕轻烟,风一吹,就晃晃悠悠飘了出去,躲开迎面劈来的重击。

一击不中,飞夜叉怒吼,又一狼牙棒抡过来。

元恕骇然地瞪大眼睛,道:“我又不是潘越,你追着我揍干什么???”

飞夜叉咆哮:“坏我大计,今日你必死无疑!!!”

在他的计划里,白石郎应该和他的祖宗同归于尽,城中男人怀孕被鬼胎控制杀光女子,再被鬼胎破肚而死……如今倒好潘越活得好好的,城里也没死几个人!甚至那些尚在腹中的孩子们都死了!!都怪这个该死的女人,被他一爪穿心还活蹦乱跳!!!

元恕又不知道飞夜叉的计划,被追杀着躲来闪去,忽地灵光一闪,大喊道:“马上去大帝庙,他的本命物也许就在那里!”

既然幕后黑手已经确定是飞夜叉,它又是镇守南疆的阴帅,大帝庙就是它的老巢,而且她用安胎符稳住孕夫后,白石郎来得那么快,白石郎逃跑的时候,那一阵黑风也拍得那么及时,只能是飞夜叉一直都在大帝庙里盯着。

她还记得霹雳说过,九幽长生大帝庙位于是整座城最好的地段,独孤轻鸿刚才也说,飞夜叉的实力根本不够撑起如此庞大的鬼蜮,必定是借助了什么妖异阵法。

阵法也与风水地理相关,那纵观乌璃郡城,风水最好的位置还是大帝庙。

后者元恕能想到,霹雳、孤独等几个神仙难道想不到吗?只是他们对某个观念根深固蒂,根本不敢想。

正忙着扇飞百姓,腾出战场的孤独轻鸿难以置信地吸了口凉气:“把自己的本命物藏在大帝庙,他是多想魂飞魄散?”

霹雳喃喃道:“难道阎狗几百年不现身,还让权给罗刹魅,是真不行了???”

然而,不等众人赶到大帝庙,大帝庙的九层宝塔自己先塌了,飞檐叠拱,顷刻坍塌,长命烛点燃经幡,火光冲天而起!

漂亮的、彩色的经幡在火中熊熊燃烧……蜷曲、模糊。

远远地还能看见那尊巨大的长生大帝像,蒙着白纱,坐落在大火之中,像是盘坐在于地狱烈焰中,慈悲垂眸的神;像是盛开在无边血海里,纯白无瑕的花。

咚!!!

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大帝像凭空出现一面巨鼓,鼓面细腻,流动着火光,如同妙龄少女光滑细腻的肌肤。鼓上亭亭玉立着一抹窈窕倩影,纹丝不动,却不断有振聋发聩的鼓声响起。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接连发作,大火有如风助,轰然涌向四面八方、涌进大街小巷,眼看就要烧到那些昏迷不醒的凡人,孤独轻鸿眼疾手快,扇起狂风将人卷走,这也只是救了一边的凡人,另外几处大火奔流,转瞬吞没了横七竖八昏死过去的凡人,他们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半点,就悄无声息地被吞噬。

霹雳大喊:“火火火,救火!!!”

潘越置若罔闻,哑声道:“阿图雅!”

元恕仔细一看,鼓上是有一个穿着异域服装的女子,高鼻深目,浓艳大气,她慢慢漂浮起来,张开双臂,可她拥抱的并不是潘越这个前夫,而是半空中早已敞开怀抱的飞夜叉。

明月朗照之下,熊熊烈焰之上,风情万种的异域美人,血肉赤|裸的畸形怪物,两相依偎,实在惊悚!幸好,很快阿图雅整个人便如清水渗透泥土般,融入了飞夜叉体内。

见此情形,潘越怒不可遏:“你怎么敢把阿图雅的肉|身炼成你的本命物?”

鬼为魂魄,虚无缥缈,想要得到实体,必须炼化自己的尸体或者某件执念深重之物。

飞夜叉的执念就是阿图雅!他把她炼成自己的本命物,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大可不必如此痴情啊!!!

元恕无声呐喊。

孤独轻鸿摇纨扇的速度明显加快,大风骤起,形成一道风墙阻止西边的大火继续蔓延,并提议道:“恕我直言,与其让我们两个不擅战斗的财神与他周旋,不如想办法通知阎琊王,告诉祂有人坏了祂家大帝的庙,照祂的性子,定会把飞夜叉关进阴诡狱,永不超生,就跟之前那个堆尸郎一样,听说那东西被阎君活生生打得只剩一口气,要不是跑得快就彻底交代了。”

“你什么意思?”霹雳不服气地嚷嚷,“别忘了,还有我这个雷神在此!”

“好兄弟。”孤独轻鸿露出悲悯的表情,好心提醒他,“你六千年前就废了。”

霹雳顿时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六千年前是自大皇天开辟以来,最混乱最黑暗的年代,神仙恶鬼蜂拥而起,割地为王,互相倾轧,一度杀得天地流血,日月变色,后世提起无不胆战心惊,唏嘘地称之为“大灾纪年”。

霹雳就毁在彼时,神魂受创,满身沉疴,至今已是药石无医,否则他一个雷神,也不会沦落到给北斗征伐司打工的地步,曾经六部之首的雷部,现在不至于排名六部最末,谁都能来踩上一脚。

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霹雳、孤独轻鸿、潘越各自挡住一面,仍有还有东边缺口,烈焰狂涌,千千万万道火在屋脊上如千千万万条红蛇,涌动游走,一遇生人便迫不及待地缠上去。

刹那间,十人、百人、千人……被吞噬,被纷扰,被抹去!!!

元恕没见过这样恐怖的场面,以至于韩梦真和林琅奔去东面救人时,她都还愣在半空,不知所措,琥珀色的瞳孔里茫然地倒映着生,倒映着死,倒映着人间的惨状。

咚!!!

与本命物合二为一的飞夜叉,流星般坠向巨鼓,这一次的鼓声与之前的截然不同,所有人都觉得耳中一震,胸口发闷,有种被猛地丢进腥臭沼泽里的窒息感。

火光冲天,烈焰焚城。

天上那一轮浑圆的巨大满月,不知何时边缘染上淡淡的猩红,那红色似乎还有生命,缓缓蠕动,不断向圆心侵蚀。

咚咚咚咚咚!!!

飞夜叉脚踏重鼓,舞动起血淋淋的手臂,像是在跳一支古老而又原始的舞,猛然仰天扯开嗓子高呼,鼓声与呼声互相裹挟,如道道惊雷,在所有人头顶滚滚涌动。

“天道本不公,众生皆刍狗。

万劫乃本真,苦厄为极乐。

魑魅魍魉之真宰,

因果业障之圣主……”

狂热到近乎疯癫的赞颂随风钻入耳朵,元恕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在掌心,她压抑道:“他在干什么?”

潘越脸上那副沧桑的神情终于挂不住了,脸色沉得快滴水:“是献祭!”

就是献祭!

而且是活祭,血祭!!!

元恕破坏了飞夜叉原本令全城百姓互相残杀的计划,他一计不成就再生一计,纵火焚城,一样可以达到他的目的。

咚咚咚咚咚!!!

飞夜叉踏着重鼓且歌且舞,重鼓栽着鲜血淋漓的怪物越升越高,升到九幽长生大帝的头顶之上,渐渐与那一轮圆月重合。

独孤轻鸿惊道:“这城里至少有十余万百姓,谁的胃口这么大?也不怕被撑死。”

“吃得下!”霹雳一口咬定,脸上的神色无比难看,“因为他想召唤出开天辟地,万年以来,最可怕的邪魔。”

孤独轻鸿瞳孔剧震,颤声道:“九幽长生大帝???”

元恕一头雾水:“他都把人家的庙给烧了,还给献祭?有这种祭法吗?”

孤独轻鸿满脸映着彤红的火光,眉目焦灼,全然没了方才风流倜傥的雅致,道:“你不懂,五千年来从未有人见过九幽长生大帝的真身。”

元恕:“???”

眼看着那硕大到几乎占据了半边天空的月亮,从边缘开始,被逐渐染上不详的猩红,仿佛成了一颗跳动的、鲜红的、巨大的心脏!

大帝庙的火势也还在蔓延,就像一个喷火的怪物,霹雳、孤独、潘越各自镇守一方,剩下一方火浪涛天,房屋化为灰烬,韩梦真和林琅两个小小的修士,来回奔走,将那些被元恕法咒震晕过去的背影拉开,在此之前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速度能够快到这个地步,流转在经脉里的也已经不是灵气,而是刀子是火,这对于两个境界低下的修士来说显然到达了极限,必须停下来打坐调息,否则伤及经脉,轻则成仙无望,重则性命不保。

可是怎么能看着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被大火吞噬?被烧成灰烬呢?林琅做不到,韩梦真做不到。

杜子腾挺着个大肚子远远地喊:“师姐,你快回来!!!没用的,根本救不完!”

对,是没用,是救不完。

他们救一个,大火能吞一百个!!!

可是……能救一个算一个……

林琅和韩梦真相视一眼,简直就像傻子一样,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量,抵抗着灼浪滔天的烈烈凶焰。

霹雳目眦欲裂,映着猩红的火光看起来凶神恶煞极了,他仰头看了一眼红掉一半的月亮,大吼道:“别管火了,再不阻止飞夜傻,别说乌璃郡,三界都得完蛋!”

“真见鬼了,只能拼一把!”孤独轻鸿骂了句脏话,咬紧牙关,一张面如冠玉的俊脸都气得扭曲了,他反手把纨扇插在腰后,飞快掐诀,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良时吉日喜开张,招财进宝财运昌。发!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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