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窈娘心中细细算过,药材钱、奶牛钱以及军医的诊疗费一一累加,凑了个总数。已是拿定主意,待第二批瓷器售卖分过账,便归还李瀚狰使过的银钱,不拖不欠。如此,她才心无挂碍地继续饮着牛乳、服着汤药。

林岳看着崔窈娘饮完牛乳:“牛乳用完了,我去李大人那儿再取些。”

“去吧去吧。”崔窈娘心中窍开,只觉牛乳已是买下之物,自无负累,只是亲昵地向林岳撒着娇:“辛苦林兄跑这一趟。”虽说林岳还扮着男相,可在崔窈娘眼里,她已是女子无疑。

林岳提了壶,匆匆入营帐,也不寒暄:“李大人,我已探得卖我匕首的人现今所在之处。”

李瀚狰撂下笔:“在何处?”

“就在这城中。”林岳万分没想到,“他竟从这儿千里迢迢到别处候着我们,又或说,一开始他便收到了风声,无论何时何处,只待寻得时机,将那匕首售与我们。”

李瀚狰目中精芒一闪,林岳话中意思他全然明了。这人铁了心要取崔窈娘性命,此计若不成,恐在西域道上尚有诸多筹谋等着索崔窈娘一条命。

“你确定他现在仍在城中?”

“夜里我已偷偷摸过去查过一回。人还在。”

李瀚狰点了三两亲卫,又唤上李稳要走。

“李大人,带我一个如何?”林岳以剑柄拦住他。

“我从未想过将你排除在外,毕竟,你曾探过周边情形,比我们更为熟知,不是么?”李瀚狰胸怀宽广,眼下崔窈娘的性命才是重中之重。

众人摸到草庐前,只见四周杂草丛生,荒芜一片,屋内漆黑一片。李稳和林岳小心翼翼地趋近草庐,挑开竹编窗户,向内一瞥:“没人。”

正要绕至草庐后查看,一道黑影从角落堆放的草垛中疾窜而出,拔剑便刺。

林岳反应敏捷,眼疾手快地横扫那人小腿,将黑影扑倒在地。

那黑影亦是厉害,林岳根本压不住,对着林岳心窝便是一脚,将她踢出去老远。林岳抹去嘴角溢出的血迹爬将起来,见李稳提起拳头猛揍,口中骂道:“好啊,会使黑心脚是吧,你也尝尝我这黑心拳!”

直把人揍得瘫软如泥,才用绳索将他捆了起来。

李瀚狰走上前,卸了那人的下巴,捏着他下颌左右看过:“没装毒药,不是死士。”

李稳揉着发红的拳头:“连个死士都不派来,也不知该说不该说对面太过自负。”

“他们只是未料到崔掌柜毒发如此之快。”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岳耳朵微动,心中愧疚如潮水翻涌,若不是自己在崔窈娘面前一股脑全吐出消息,崔窈娘现今或许还安然饮着军医哄她“治水土不服”的汤药,也不至于急火攻心,逼得毒发。

夜晚的安西都护府城,戒备森严。月色如水,洒在城中,却驱不散凝重之气。城中格外安静,唯有偶尔传来巡逻士兵整齐的脚步声,寂静夜里回荡。

“何人!”巡逻兵领头人极为警觉,对面几匹马尚在远处,他便已持剑戒备。其他巡逻士兵听闻呼喝,立即齐刷刷抽出剑。

“是我。”李瀚狰轻骑上前,露出面容。

领头士兵见是白衣先锋,立马拱手:“李大人。”

李瀚狰挥挥手:“不必如此客气。”

“不知大人这是从何处来?”

“抓了个毛贼。”李稳亮嗓,提了提鞍前捆成粽子的人,“准备带回营中审问。”

“那小的不敢耽搁大人,李大人慢走。”领头士兵带着部下让开道路。

待几人踏踏马蹄声渐远,一小兵凑近领头的,小声嘀咕:“头儿,缀在先锋大人后面的,那骑马上的可是前几日闯了先锋营帐的那厮?怎的他也跟着去抓贼?”

领头士兵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子,低声呵斥:“小点声儿,先锋大人怎会半夜出来抓个小毛贼,定是出了大事儿,才劳动他亲自去提。”

回到军营,李瀚狰径直回了营帐,并未将抓来的罪人提至牢里。夜长梦多,他要亲自审问。

“你可知你所犯何罪?”

罪人复位了下巴,却成了哑巴。

李瀚狰倒也不理,敲了敲台案,李稳搬来一把椅子。

李瀚狰身姿挺拔地坐下:“你想耗着?等什么?等人来救?”

那人却只是低垂着头,眼睛盯着地面,仿若未闻,装作又哑又聋。

李瀚狰并不急躁,朝李稳使了个眼色。

李稳即刻会意,从帐外端来一盆浮冰的辣椒水:“整理整理吧。”猛地将那人的脚按进水中,那人被冷水一激,身体颤栗不止,但依旧紧咬嘴唇。

“你不说,那就听我说。”李瀚狰站起身,缓缓踱步至那人面前,“应是长安城中有人雇了你,是谁?这人需得有大量财帛入了你眼,勾得你心动,否则承担不起你一路花销,若你死了,还得赔你一笔安家银钱。”

他复又坐回椅上,开始观察这人的神情与细微动作:“雇你的人与崔窈娘定是相熟。”果不其然,提及崔窈娘之名时,罪人头垂得更低了,呼吸急促。

李瀚狰心中有了盘算,他对着李稳耳语几句。李稳点头,很快便出了营帐。未几,李稳带着一个覆布的盘子回来。

李瀚狰当着那人的面,缓缓揭开布巾。

见得匕首的瞬间,那人吓得踢翻水盆,不住往后缩。

“你认得这匕首吧?”李瀚狰拿起匕首,在那人眼前晃了晃,“你是如何弄到,又害了多少无辜之人。你若不想落得和那些冤魂一般的下场,最好乖乖开口。”

一阵腥臊味刺鼻,他竟是吓尿了。

“看来他真是个哑巴。”李稳断言道。

“那既然是个哑巴,又是个聋子,也问不出什么来,留着无用。”李瀚狰把玩着手中匕首,冷硬寒光在他手中时隐时现,闪得罪人眼颤不止。

“我明白的,大人。”李稳伸手去捞那人后衣领。

那人左躲右闪,尿渍水渍画了满地:“我说,我全说!”

竟是如此轻易便溃了心理防线,李瀚狰亦感意外,可见对方轻敌至极,竟是派了个不中用的。

李瀚狰拖着椅子,远离腌臜地:“我在听。”

“我,小人在安西都护府以打铁为生,数月前,有人予我一笔银钱,说,看中我的手艺,要带我去外地谋发展。我信以为真,便收拾行囊,跟了去。”

“几个月?”

“就,就是三两个月,具体记不清了。”

“接着说。”

“是是,小人一路上已觉出有些不对劲,但,但他给的银钱实在太多,我便跟着他。到了金城,他,他带我去吃面,指了崔窈娘与我看。说是要我将匕首卖与她。”

那人忆及此处,脚心又冷又辣,顺着伤口疼痛直钻天灵盖,忍不住痛哭起来:“可,可我并不知匕首上有毒!我,我也是被骗的!”

“哦?”李瀚狰靠向椅背,斜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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