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楼有孵蛋经验的几位门人非常愿意来凑热闹、哦不是,是帮少主排忧解难。
他们围着蛋细细讨论时,顾江雪还在往嘴里塞肉。
不如说为了掩盖心惊,他哐哐塞肉。
楼映台想张嘴说什么,也被顾江雪塞了一筷子,于是只好闭上嘴细嚼慢咽。
顾江雪心惊胆战地吃:要了亲命了。
如果这蛋真得孵,是他来孵,还是楼映台?
想象一下他俩孵蛋的样子……
顾江雪被雷了个外焦里嫩。
事已至此,先吃肉吧。
他麻木地又是一大口。
顾江雪跟等审判似地心惊胆战等着过来人的结论,他们任何一个深思的表情都足以让顾江雪筷子抖一抖,然后——
可喜可贺,最终大家得出结论,用不着人来孵。
“灵力也无法探知壳内的情形,用灵石温养一段时间再看看。”会孵蛋的过来妖如是说。
顾江雪长舒一口气,把嘴里的东西放心咽下。
楼映台:“多谢。”
众人出去后,顾江雪搁下碗,面露难色:“……吃撑了。”
楼映台无言以对。
“用灵力化开。”
顾江雪摆摆手:“别,就让满足感多留会儿吧。”
自从十五岁做了顾迟奴仆,他可三年没吃得这么尽兴了,心满意足,让他多回味回味,即便撑得难受,心却也是舒爽的。
楼映台便去看那颗蛋。
他试探性上手碰了碰,蛋壳温润如玉,触感与别的蛋不同,很细腻。
顾江雪瞧着楼映台温和地注视着蛋,滋味儿复杂。
这蛋救了顾江雪,无论是不是他俩的孩子,楼映台都感谢它。
“它有名字吗?”楼映台问。
顾江雪轻擦过鼻尖:“呃,我都叫它小倒霉蛋。”
楼映台睨他一眼,满眼的不赞同。
“等破壳再取名也不迟嘛。”顾江雪非常随心,“不急不急。说到底,还是怎么教更重要。”
此蛋如果真容易成毁天灭地的魔头,或许生来就有什么危险的天性,没准在教养过程上行差踏错一步,就可能万劫不复。
顾江雪真正头疼的是这个。
别看他人前嘴硬,从来装得无所不能,但其实很清楚自己斤两,大事上绝不莽撞,分寸拿捏得很好,所以他还是少主时,眼明的尊者们都道顾家后继有人。
顾江雪没信心能带好孩子,尤其还是个自带危险的崽子。
楼映台:“我能帮忙。”
顾江雪懒懒靠在软枕上,挑了挑眉:“这么有把握。”
楼映台只说:“既已为任,需尽人事。”
认定了就去做,很有楼映台的风格。
顾江雪抬手,指尖一转,灵力闪过,一朵金色的莲花浮在他身前。
莲花飘在空中,悠悠旋转,半透明的花瓣舒展,围绕着点点萤光,神性十足,美不胜收。
这是顾江雪的先天灵宝,九瓣金莲。
顾江雪:“先让倒霉蛋在里面住着吧。”
九瓣金莲内部别有洞天,不仅能收纳普通物什,还能吸收攻击存储灵力,护个灵草和灵物的鲜活没问题,蛋也算。
楼映台抬手,还送了些灵力进去。
所谓先天灵宝,是修道人在十岁前可能觉醒的天赋,可念不可求,万万人中出那么零星几个,谁不羡慕。
顾江雪原先还是少主时,金莲里天材地宝应有尽有,后来成了仆从,他将所有东西都还了回去,本来想留下一把灵剑,却也被顾迟强横收走了。
富裕的金莲里一下变得贫瘠,但灵宝本身就是好东西,便宜小倒霉蛋了。
顾江雪连着金窝窝一起,把蛋收了进去。
他要养伤,精力不济,没别的事能做,又不想再睡,楼映台便给了他话本,用来打发时间。
顾江雪在床头懒洋洋翻话本,楼映台就在窗边看正经书,各看各的,互不影响。
顾江雪袖口下滑,露出段瓷白的胳膊,他看着手腕的细链,明白自己伤养好之前,哪儿也去不了。
就算伤好了后,楼映台也未必会解开缚龙锁。
要放在从前,谁敢这么圈着他,顾江雪有百种方式要对方好看。
但是这人是楼映台……
自己死的那一回,从楼映台手里跌落万丈深渊,罡风里,顾江雪似乎听到了楼映台的声音。
之所以说似乎,是因为那声音听起来太痛了,撕裂得不似人声。
很难想象楼映台也会那般痛。
顾江雪勾了勾细链,收回手:是楼映台的话,可以让他圈一阵。
什么时候必须要解开了就什么时候再说吧。
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度过了下午,直到夜幕降临,睡了三天的顾江雪眼皮又开始打架。
楼映台将话本从他手里抽走:“睡吧。”
顾江雪已有点迷糊,懒懒打了个呵欠:“……嗯。”
慵懒的水雾随着倦懒润湿了他眼角,灯光烛火下,给桃花眼平添一抹妆色。
顾江雪样貌浓艳,漂亮得惊人,但他又可以是冷清的,他是魔是仙,谁也说不好。
既意气飒沓,又莫名脆弱,比如现在,裹着绷带人畜无害,一眨眼,只让人觉得可怜。
他矛盾,令人又爱又恨。
楼映台看着这样的顾江雪,又想起了他们吵架的时候。
顾江雪乖得时候真乖,气人的时候也是真可气。
他们重逢得仓促又慌乱,接踵而来的变故太多了,没时间叙旧,而过了那个点,双方默契地谁也没提先前的不愉。
他们从小到大闹脾气不是一两回,上次虽然吵了个大的,但绝没有龃龉,只是……若是碰上事儿,很容易再闹一场。
楼映台想,等顾江雪伤好了,他暂时也不会解开缚龙锁,就算顾江雪要撒泼打滚耍无赖,他也不放。
要恨他也不放,总比人跑出去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又吃一嘴苦要好。
顾江雪被伺候着躺下,他阖上眼,已经快放任自己睡着了,忽的,感觉身侧的床铺往下压了压。
顾江雪顿时睁开眼,睡意全无。
他在枕头上侧过脸,墨发如瀑,轻羽丝绸般铺在脑后,顾江雪愣愣看着在自己身侧躺下的楼映台:“你这是在?”
楼映台躺下,床铺很宽,他和顾江雪之间隔着非常君子的距离,还能再躺两人。
“在睡觉。”楼映台说。
顾江雪:“……”
“楼家屋子不够吗?”他诚恳地问。
数不清的亭台楼阁都是摆设吗?
缚龙锁活动范围有百丈,他和楼映台隔个院子都没问题,何必非得非的挤一张床。
虽然也不挤。
楼映台答非所问:“这是我的房间。”
顾江雪:“我可以去客房。”
楼映台抬手,看不见的虚空中传来锁链轻响,顾江雪能感觉到缚龙锁被收紧。
很好,此刻他大概没法离开楼映台五步远了。
百丈是最远距离,可最小距离是多少,就得主人说了算。
顾江雪:“……倒也不必如此,我不缺暖床的。”
他故意带了点儿混账话,可楼映台置若罔闻,给顾江雪掖好被子,就规规矩矩十分端庄地躺平闭眼。
摆明了不听,以行动代替言语,让人快睡。
楼映台夜里不是向来爱用修炼代替入睡吗,怎么想睡觉了?
顾江雪辗转反侧,手指焦虑得在锦绣被褥上挠过几回,动静又不敢太大,怕楼映台发现,结果就成小猫踩爪似的,实在是有些哽得慌。
放在从前,他不怕跟谁同榻而眠,但是现在……
楼映台闭着眼睛出声:“点上安神香?”
顾江雪猫猫祟祟的动作骤停:“……不用。”
他叹了口气,翻身背对楼映台。
楼映台缓缓睁开眼。
他留下来,只是怕万一顾江雪夜里寒症发作,无人知晓。
顾江雪十二岁那年落了寒症,一直没法根治,天气太凉或者他自个儿体虚时,就容易发作。
这次伤得很重,即便用了补药,也要以防万一。
楼映台见过顾江雪寒症发作时的模样。
四肢冰冷,睫羽凝霜,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小少爷无助地蜷缩起来,再厚的被褥也捂不热他苍白的脸,碰着他的手,都能被冰得刺骨泛疼。
旁人碰一下尚且如此,顾江雪自己又该多难受?
只有服了温性的药,加上外人以灵力为他梳理经脉,面色才能好点。
楼映台听着耳边的窸窸窣窣,没什么表情。
以前不是没有同榻而眠过,顾江雪怎么突然计较起来了?
楼映台不用睡,但顾江雪到底没能跟身体较劲成功,更深夜重,他不情不愿阖上眼睑,沉沉睡了过去。
楼映台是来照顾人的,不能打坐入定,于是心中默念着下午看的书籍,钻研道法。
月挂中天,清尘收露,庭院静谧,夜色正好。
楼映台就着顾江雪平稳的呼吸静心参透书籍,突然,朦胧的夜中出现了不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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