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过去
事实证明,冯蘅并没有多想。
那日,黄药师闭关修炼,不在身侧,悠然的午后,她靠在竹藤椅上小憩,听见有人慌慌张张的脚步声。
来人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还是把她叫醒了。
“发生何事了?”
冯蘅不懂手语,只能从哑仆急忙的表情中见出慌乱,连忙扶着肚子起身,跟着他出门而去,一路走到了后山树林中。
林中谁都在,除了正在闭关的黄药师。弟子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她在老远就能感受到,脚下的步伐快上几分,他们见她到来,纷纷低过头去,但仍互相僵持着。
“师娘。”
总算还没忘了问候。
冯蘅瞧着这几人站定的位置,梅超风和陈玄风站一块,而三个小的围在曲灵风附近,从被安抚的对象判断,矛盾就应该发生在两个师哥中间了。更何况,陈玄风脸上颧骨处有着极为明显的肿起,像是被人揍了一拳。
“师娘……”
梅超风提心吊胆的看着她冷着一张脸走到陈玄风面前,以为她要责骂了,却不曾想到她只是伸手轻轻抚摸着那处青肿,但仍是疼的陈玄风嘶的一声躲避,眸光中的冷色化作了心疼。
冯蘅收回手,望向的是曲灵风:“为什么要打架?”
曲灵风视线落在草地上,一时没有回答。
陈玄风声音沉闷道:“没有打架。”
“没有打架?”冯蘅重复了一遍,自然不信,“所以是你单方面挨揍?”
她能看出是曲灵风和其他人身上并没有挨打的痕迹,所有的伤痕只在陈玄风那高高肿起的脸上。
“我与玄风意见不一,一时失控起了争执。”
“意见不一?讨论武学的?”
“嗯。”
明知没说实话,可在场人谁也不想告诉她,不能强迫,便只得作罢。她知道他们担心什么,怕她将今日之事告诉他们的师父,一旦黄药师知道师门内乱必定怒不可遏,所以只想私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同门之间应团结,有争执很正常,但不要影响彼此情谊,你们是师兄弟,更是生活在一起的家人。”
“明白了,师娘。”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沐浴后,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后,绝大部分入了身后人的手中,用干毛巾细致的寸寸擦干,少量几缕很快就被暖热的气温携走了水分,淡淡的花香在空气中四溢开来。
“较之四年前,长了好多。”
“因为未曾再修剪过嘛……不过,还是短发好打理。”
想起四年前的某一个夜晚,彼时还是短发的她,也正与他这般坐在亭子里,无眠而闲聊,听着他吹奏箫曲,转眼竟已过去了四年。
擦拭的差不多了,黄药师放下已经浸润水分的毛巾,改用桃木梳子替她梳顺,动作轻柔细心。
冯蘅见他对自己的话并不评论,又回想起那时的情景,零星还能记得几句,嘟囔道:“四年前我刚来桃花岛不久,岛主大人还几次三番嫌弃过我的短发呢。”
“未曾,”他连声应答,“阿蘅长发短发都好看。”
“那我明日便剪了短发去。”
“不许!”他下意识皱着眉拒绝,但转念一想,又叹着气妥协道,“算了,随你。”
她嘻嘻笑了起来,原本就只是逗他,想当古人,这头发必不会再剪短。
“对了,白天灵风和玄风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黄药师问道,自己练功出来见到他们时,分明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有着不同往日的尴尬氛围。
“没有吧。”冯蘅随口答道,有些心虚起来。
那两人心结未解,总有一日会被他看出来,封闭小岛上出了嫌隙是件很要命的事情,还是得尽快处理。
翌日,冯蘅决定找陈玄风单独聊聊,虽然有矛盾的是双方,可她却觉得根源在于他一人身上,并非因他性格活泼捣蛋容易惹事,而是观察到他最近的情绪状态很是不对劲。
竹林深处,整面葡萄藤长势很好,如今已经一片青葱嫩绿。
陈玄风坐在秋千架上,耷拉着脑袋,久久静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玄风。”
“师娘?”
见她挺着大肚子慢慢走向自己,陈玄风立即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前去搀扶着她,周围没有其他地方可容休憩,只有这秋千座,便仔细小心的扶她稳稳落坐。
好像不需要说什么,他就知道她来所为何事,在她开口道明来意前,他就望着身后的葡萄藤低声道:“明年这时候就能结出葡萄了吧?”
“是啊,到时候不仅有新鲜葡萄吃,还可以酿葡萄酒。”
那时候,蓉儿也要一岁了,别人是用糯米酿女儿红,她可以就地取材,用这葡萄酿,凸显一个与众不同。
她在脑海中思索着酿制葡萄酒的法子,一时忽略了他垂下眼睑被遮住的落寞,等她轻声唤他的名字,却见他蹲下身子,抱着膝盖匍匐在她脚下,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腿上。
高大少年得是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怎样的卑微,才能蜷缩着一团,尚不及她的半身高。
见此状,冯蘅不由得启唇,微微恍神,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可以给我讲讲你小时候家里的事情吗?”
自上而下的视角,她看见他睫毛颤动了一下。
她对陈玄风的了解,只有和梅超风二人在大户人家为奴的经历,彼时两人已经成了孤儿,可再过去一些呢?他们因何而成孤儿,应当还有段故事。
青少年及成年时期出现的问题都可以从童年经历中找到源头和答案。
陈玄风的语气很平静,没什么情绪起伏,缓缓诉说起了过去的故事,那的确已经是很遥远的过去了。他出生在一个乡野农户之家,家里几代都是佃农,贫困是常态,哪怕丰收也致富不了,可一旦收成不好,便是揭不开锅的数月饥饿,除了爹娘外,还有一个大他七岁的姐姐。
“姐姐?”还大七岁,岂不是和自己一般年纪?
“嗯,虽然我那时还小,但还能记得一些,爹娘忙于劳作,是姐姐终日在带着我照顾我。”
“从不见你提过,那她现在在哪里?”
“四岁那年,家乡发生了一场很严重的饥荒,原先只是穷困,那一年则是彻底断粮了。”
平静的语气之下,叫她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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