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山,藏书阁。

从云栖鹤说出“小酒壶”三个字时,司辰欢久违地回忆起了两人初见。

他倒是不觉得云栖鹤有什么言外之意,只觉得他在同自己说笑。

“别开玩笑了,你是不是还记着八岁那年的仇?”

说起儿时往事,司辰欢原本紧蹙的眉宇都飞扬了起来。

“偷偷喝酒是我不对,但自那之后,师父师娘便彻底禁止我饮酒,唉,我也很惨的。”

云栖鹤没有反驳他的“说笑”二字,只是敛去认真神色,又浮现那股懒散闲适。

他被司辰欢勾起了回忆,原本也是怀念的,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唇角一压:“你之后,不也同样醉酒抱了别人?”

“嗯?有吗?”司辰欢自那之后喝酒的机会屈指可数,回忆半晌,也没能想起竹马说的是谁。

他这反应取悦到了云栖鹤,原本压着的嘴角又翘了起来。

他开口道:“没什么,不相干的人,便不用去想了。”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夜色渐渐褪去,远方淡蓝色的群山显出连绵轮廓。

司辰欢怕被师父发现,将古卷整理归位后,御剑带着竹马匆匆飞下山巅。

他将竹马送回小院后,本想打道回府,云栖鹤却拉住他,说通宵看了一夜书,已经疲惫,不如省了奔波直接在他这补觉。

司辰欢一想有理,收了剑便一头扎进竹马卧榻,睡得不省人事。

直到又被窗外的“八百只鸭子”吵醒。

“好消息好消息,云唳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楚川一嗓子喊出了敲锣打鼓的架势。

云栖鹤还来不及升起结界,司辰欢便被吵醒了,他翻坐起来,神情有些发懵,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屋外,楚川敲了两下门,没人反应,便按耐不住地一把推门而入。

然后便见两人衣衫不整地坐在床榻。

……

“啪嗒”,楚川手边的金玉扇子掉了下来。

-

“你俩大晚上去赏月?”

楚川将捡起的扇子摇了摇,面上写满了不信。

司辰欢本就没睡够,被楚川呜哩哇啦吵得耳根子疼,才随便扯了个借口搪塞,如今看楚川这幅作态,随意道:“爱信不信。”

楚川哼了一声,金玉扇子蓦地合上,点了点云栖鹤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皂靴:“还想骗我,看这鞋上的泥土颜色,必是山巅处。好啊你个司辰明,竟然拉着云唳大晚上的背着我偷偷修炼!”

昭山山巅除了藏书阁,还有一方倚松绕云的高台,灵气比别处深厚些,依照司辰欢平素不喜文书的性子,楚川自然料定他是趁夜上山修炼去了。

当下表情悲痛,活像受了背叛。

司辰欢顿了顿,顺口说了下去:“这都能被你猜出来。”

楚川闻言有些得意,然而很快又臊眉耷眼,不满道:“突然这么用功做什么,还让不让人活了,再说你修炼为什么不找我,找云唳有……”

司辰欢瞪了他一眼,楚川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失言,忙生硬拐了个弯,“……对了,还没说好消息呢。”

他凑近了些,一副神秘模样:“洛家今早派人来,把当年云家给的定亲礼送回来了!”

“什么?”司辰欢原本还有的困意登时没了,错愕道,“洛家竟然舍得?”

楚川满意他的反应,摇头晃脑道:“那可不是,足足一百二十台箱笼呢。当年云家可真是有钱啊。”

司辰欢猛地拐了这小子一下。

这人不去当茶博士真是可惜了,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楚川反应过来,忙看了下云栖鹤神情,见他仍旧神情淡淡,这才放心下来,打哈哈道:“你猜洛家为什么突然这么爽快?”

司辰欢还没回答,他自个儿便先藏不住,抖了出来,语气带着幸灾乐祸:“听说是那洛庭之押送变成邪魔的林晟去林家问罪时,路上竟不小心被林晟咬了一口。哈,邪魔感染的鬼气可难去除多了。洛家求到了药宗,但是呢,仙盟已接到了我娘传去的讯息,勒令洛家先退还欠给云唳的定亲礼,这才施救。所以,今儿一早可不得赶紧送过来。”

司辰欢听着有些奇怪:“林晟在昭山时不是已经被师娘折断了四肢,怎么还能伤到洛庭之?”

他看那洛家大少爷,也不像是草率之人。

楚川满不在乎:“谁知道呢,许是恶有恶报吧。嗨呀,快别说了,我娘让我叫云唳快去前山呢。”

司辰欢被他催着,匆匆换上白色弟子服,手腕间仍箍着绛红枫叶纹暗甲,腰间小酒壶垂落,身形挺拔,风流飒沓,如人间不知愁、骑马倚斜桥的富贵公子一般。

出来时,云栖鹤也已换上了同色弟子服,他一身素淡,只在腰间系了黑色云纹腰封,眉眼间神色平静,完全没有丝毫讨回定亲礼的喜悦。

“走吧。”

楚川拉着司辰欢先一步迈出院门。

云栖鹤眼神扫过楚川拉着的司辰欢一截衣角,“砰”地好大一声响,砸关上了门。

楚川吓了一跳,偷偷觑了身后一眼,趁着云栖鹤还没跟上,同司辰欢俯耳说小话:“我怎么觉得,云唳好像很不欢迎我。”

光是对方瞥过来的冰冷视线,都要叫他冻伤了。

说来也怪,这云唳都没灵力了,怎么还能有这么强的气势呢?

不过这句话楚川没说,要不显得他太胆小了些。

司辰欢平静道:“说实话,不仅是云栖鹤,我那小院也是不欢迎你的。”

要不然凭他这唢呐成精的嗓门,安稳觉是彻底甭想了。

“你!”楚川大为受伤,愤愤松开牵着他的袖子。

云栖鹤不知何时已到两人身后,楚川这一走开,他长腿一迈,便站在了楚川原本的位置。

接着他偏头,伸出修长手指,认真将楚川方才揉皱的那一片衣角,给司辰欢寸寸捋直了。

看得楚川暗暗攥紧手中扇子,心中憋出个“狼狈为奸”的词。

当然没敢说出口。

昭山前,一方广阔的演武场处,一百二十台大红箱笼码得整整齐齐,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眼光辉。

身着黄衫弟子服的洛家来使,对着最前方的楚逢尘一拱手,皮笑肉不笑:“这便是当年云家送来洛家的定亲礼,还请楚院长查收。若无问题,也请院长高抬贵手,替洛家在药宗那边美言几句。”

楚逢尘微微侧身,避开了他这一礼,口中道:“说笑了,药宗同楚某已无干系,再者,这是属于云家的财务,我岂能越俎代庖?”

正说完,远处有人扯着嗓子叫:“爹,我把人带来了——”

演武场周围挤满了来看热闹的弟子,围得水泄不通。

楚川这一嗓子下去立竿见影,弟子们水流分道一般硬是挤出一条路,目送着三人进去。

楚逢尘见到那白衣黑带的少年,颔首道:“来得正好,你去清点一下吧。”

那洛家来使有些不满,当着他们的面说清点,不就是怕他们会克扣的意思吗?简直是对洛家的侮辱!

然而如今他们有求于人,只得咽下这一口气,冷眼看着云唳,希望这小子识相点拒绝,让他们早些交差。

这破书院他们是一点都不想待下去了!

谁料那云唳也是个不识好歹的货色,竟然当众应声:“好的,师父。”

随后当真打开箱盖,一一查看起来。

甚至还嫌他们洛家弟子挡了路,对他们道:“劳驾,各位往这边站。”

奇耻大辱!

洛家众人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地退到了演武场边上。

哪有当初颐指气使的模样。

看得司辰明大为解气。

不过,眼看一箱箱奇珍异宝当众打开,在日光下散发阵阵光彩,司辰欢不用回头,便能感受到围观弟子越发炽热的目光。

他心下担忧,竹马已没了灵力,如今这一笔巨财又当众显露,难保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等等,他想到这,抬头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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