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马车缓缓停在玉京最有名的乐坊前。
一辆周阳王府的,一辆平凉侯府的,无论哪个,都是贵客,汀兰坊的管事娘子听了堂倌通报后亲自过来接待,领几人去了楼上的雅座。
才坐下,忽听一道熟悉的声音。
裴姝回头,透过帷帽前的白纱,一眼瞧见了不远处与她隔了两张桌子的钟昱明,见他支着下巴,神情很是不耐烦,此刻他白靴上布满了茶渍,旁边一个堂倌弯着腰不停地向他赔罪。
显然,是这个小堂倌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钟昱明身上,才有了方才那一声呵斥。
钟昱明摆摆手,让那堂倌退下,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反笑他:“哟,是谁惹的咱钟小公子这么大的火气?”
“喝酒。”钟昱明很是郁闷,他拿起斟满了酒的酒杯,忽觉有人在看他,抬眼望过去,又没发现什么人。
裴姝轻松了一口气,还好她反应快。
怎么随便出趟门就遇上这个祖宗了?
周攸宁也是瞧见了,便问:“阿姝,那是你表兄吧?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我瞧他今日气儿不顺,我还是不过去了吧……”裴姝轻轻揭过这一茬,说,“不知道扬州来的那位娘子今日会不会露面。”
周攸宁也好奇,便叫来一个堂倌打听。
徐卿言和周越对立而坐,两人却都不说话,气氛略显生硬,裴姝和徐卿言也只是幼时在周阳王府见过几回,后面便不常见,只知她是个温和性子,待人和善,却不多话,而周越更是个闷葫芦。
若这二人成了婚……
被叫来问话的堂倌立马回了话,说是扬州来的那位陈娘子待会就要在堂中弹琴,届时还有精心准备的歌舞。
“今日正是样样都赶巧了。”周攸宁瞧着她家兄长和徐卿言生分的模样暗暗着急,她心生一计,朝裴姝眨了下眼睛,又说,“阿姝,你陪我去更衣吧?”
啊?
裴姝反应过来,赶紧应下:“好。”
二人离开后,徐卿言双手交握于桌下,帷帽上的纱帘只掀上去一半,可已足够看清眼前的人,她见周越只看着楼下大堂,便轻咳了一声,果然引起周越的注意。
“徐姑娘可有不适?”
“没。”徐卿言垂下眼睫,忍不住低落,没有旁人的时候,他还是称她徐姑娘。
其实,在周阳王夫妇逝世前,周越全然不是如今的性子,那时他就如所有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般,爱笑,张扬。
周徐两家时有来往,曾玩笑要给两个孩子定娃娃亲,每每提及,尚且朦胧不懂的徐卿言总是羞红脸,周越则在一旁笑。
想起从前,徐卿言不禁感叹出声:“时间过得真快,你我都生分了。”
周越却不似有这般感慨,只道:“没的生分不生分,只望不损姑娘清誉。”
徐卿言双手紧握,身子差点不稳,只觉这话如刀子一般扎进她心里,她怔怔望着周越,粉唇微颤:“你说,清誉?”
这是要绝了她的心思?
纱帘遮了半张脸,周越看不清徐卿言脸上的神情,但凭声音能听出她必然伤神,他心里有愧,有愧于整个徐家,更有愧于徐卿言,只是,他若真娶了她,才真是负她。
“徐姑娘蕙质兰心,名冠玉京,必会觅得良缘。”周越说完,端起面前的茶,双手交叠着将茶杯往徐卿言面前送了下,“今日周某以茶代酒,祝姑娘如愿。”
如愿?
要她如何如愿?
心里似有什么轰然坍塌,徐卿言忽觉头重脚轻,入眼所见皆是模糊不堪,她慌忙扯下纱帘,拿出随身的锦帕替自己擦去一脸狼狈。
楼下大堂琵琶声起,周遭人声渐隐,只留妙音入耳。
徐卿言伸手轻握住茶杯,如方才周越一般微微仰头一饮而尽,只用寻常的语气说:“卿言在此谢过周公子,同祝公子前路坦途,顺遂无忧。”
……
楼下。
周攸宁拉着裴姝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命人上了茶水点心,悠哉悠哉地看着堂中台上乐坊娘子们的表演。
一曲毕,楼中众人喝彩声不断。
“诶?”周攸宁似是看见了什么。
裴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徐卿言和周越一前一后走下楼梯,徐卿言仍戴着帷帽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周越仍面无表情,二人这般,实在不像好事将近的模样。
周越的目光在大堂中扫视一圈,很快看见了周攸宁和裴姝,随徐卿言一道朝她们走过去。
“阿兄,徐姐姐,你们怎么下来了?”周攸宁有些心虚。
却听徐卿言笑了声,说:“是我有些乏了,来与二位妹妹告别。”
“那徐姐姐快回去好生歇息。”周攸宁说罢看向她兄长,示意周越送徐卿言回府。
不料,徐卿言却看向裴姝,轻声朝她问:“阿姝,可否让你家车夫送我回府?”
此话一出,其中意味,已很分明。
周攸宁愣住,裴姝先反应过来,笑说:“我正好也要回去呢,有徐姐姐相陪,是再好不过。”
周攸宁又是一愣:“你也乏了?”
裴姝点点头,与兄妹二人告别后,便和徐卿言一道从乐坊后门离开,马车就停在旁边的巷子里。
按着周攸宁的性子,必然想知道周越和徐卿言之间如何了,若裴姝在,她反倒不方便问,裴姝刻意在此刻离开,一来避免了和楼上钟昱明撞见,二来也确是她犯困了,连着几日早起晚睡又没有午休,她方才听那乐声便已迷糊了两回。
……
徐府和平凉侯府是相反的方向,裴姝与徐卿言先后上了马车,摘下帷帽后她便令车夫先往徐府去。
“有劳阿姝陪我绕一圈了。”徐卿言出声道谢。
“徐姐姐不必客气。”裴姝说这话时发现徐卿言眼眶微红,像是哭过。
二人面对面坐着,倒是头一回像这般相处。
“阿姝,你是何时与他们兄妹二人相熟识的?”徐卿言忽问。
裴姝略想了会儿,说:“大约七年前吧。”她没说是在周阳王的吊唁礼上。
“七年前……”徐卿言喃喃重复了遍,浅浅扬起唇角,“那你一定没见过张扬肆意的周越吧?”她看着裴姝,这是她头一回在旁人面前直呼周越的名字。
裴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答道:“从未见过。”
“其实他从前很爱笑,也爱捉弄人,同现在浑然是两个人。”徐卿言不禁又想起,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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