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净正在步履蹒跚的爬去前厅。打心眼里觉得这样的长袍大袖美则美矣,但行动不便。

要拘束着姿势,挺着身板。走的不疾不徐,轻盈踱步才好看。怪不得古人做活的时候胳膊上会挂个襻膊。又有那直率爽利的女子爱穿那胡人衣裳。

李娇儿这时已经双手缠着李宗,一双桃腮红红润润。眸子中盛满了期待。

两个玉藕的小胳膊摇着大兄不放手。一直喊着礼物礼物。李宗严肃老成的脸没有一丝动摇,但胳膊一直被娇儿摇晃的停不下来,也没有斥责不满。

李光则是陪在卢氏身边不知说着什么,舌灿莲花讲着县学的乐事。逗得卢氏一直哈哈大笑。

玄净在门外没有进去。一双眼睛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自己的兄长和弟弟。这家人竟如此和谐,既没有规训讲话,也没有关心式的斥责,这幻境一般的其乐融融,让她觉得好不真实。

大兄李宗身形修长,也就比自己大两载左右的年纪,个头却比李玄净高出了许多。

穿了件狮子联珠纹样的圆领袍。腰系一条宫绦。头顶的幞头是向上折起的。

可能是他们年轻儿郎们时下流行这样的式样。被娇儿缠着要礼物也一直耐心的劝着。长得很是沉稳持重。一脸大气。气质也像大伯父,一股子老头子气息。

看向自己的二弟李光时,那双精明璀璨的双眸竟然投了过来。吓的玄净没有稳住步伐,差点一个踉跄。

为了维持长姐的尊严和人设。她步履平衡后,稳步向前。美丽的襦裙大袖拖在后面,发出婆娑的摩擦声,很是好听。

李光停止了说话的嘴,起身上前迎接自己的长姊。众人也都抬了眼看她。

她今日穿的粉嫩。她这个身体的长相本偏大气端正。被阿娘挑选的衣服一趁,竟出了几分艳丽之色。

“阿姊今日也算的上诗中的人如月,冰肌玉骨了”边扶还边夸。脸也笑成了一朵灿烂的太阳花。

李玄净被夸,心里很是高兴。没有人不喜欢听夸奖的话。这么正能量十足的情绪价值有人给,就应该感激的收。

这是她一向贯彻的宗旨。

可惜她嗓音奇怪,想大声感谢。那声音实在羞耻。只能含了微笑感激的扫了一眼自己的幼弟。闷哼了一声表示知道。

幼弟李光今日为了宴席也换了一身穿了圆领袍。不过领子却和自己的大兄不一样。外翻了出来。腰间也不挂宫绦。挂了一把小箭,很是少年气。

李光发现阿姊没回自己,不似之前热情。太阳花般的微笑僵在脸上不动了,那双机敏的双眸微颤。似是奇怪。

李光一向知道阿姊不爱言语。性格更偏向于温柔娴静。可以前最是疼他。不可能像这般无情。两只手紧紧握拳。今日态度,太过反常。

卢氏见玄净进来。微微颌首。看着脸色红润的玄净还是依然不能说话。舒畅的脸色还是爬上了阴郁。

只叹了气对因此怨念玄净不理自己准备据理力争的光郎温和劝慰。“你阿姊她前日生病,嗓子暂时不能说话。”

李光听到焦急忧愁的神色速度极快的爬上太阳花一般的面庞。双手抓住玄净,恨不得亲自对着自己的阿姊一番望闻问切。喋喋不休的一直问这问那。

那关切的话语,从耳边划过,一圈一圈的涟漪扎进心里生了根。

李宗在另一边即使被娇儿缠着不能动,眼光也是扫了过来,很是严肃。

“净娘可吃了药?”

玄净听闻,速度极快的点了点头。那态度仿佛一个老学究,吓得玄净不知所措。

又感觉只点头似乎没有礼貌。对着自己的兄长。双手伸直,抱拳,从胸口划出去。

饶是沉稳持重的李宗也被她这一套丝滑动作吓了一跳。

她竟是行了一个大礼。

空气逐渐热切焦灼,而玄净最怕这种尴尬的氛围。众人目光都在她身上,仿佛世界的焦点。

她看众人反应。应是自己行为不当。心里的老脸已经红的发紫。幸好缩在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身上。不至于社死当下,少女微红的面庞,衬得肤色更是肤如胜雪。

前世的同样回忆不知何时突然袭击她。

也是同样的聚会场景。家人看似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而她正端着酒杯,被众人注视。

那尖酸刺耳的话语在耳边回荡。

“真是上不了台面,让你敬个酒都这样扭扭捏捏”母亲掐着嗓子嫌弃。而父亲则是不屑看她。只冷哼一声道。

“这女儿就是不如儿子,你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将来还能做什么”那冷漠冰冷的语调还在耳边回荡。两个世界突然就这么重叠了起来。

她突然内耗的想哭。已经是壮年灵魂的自己,缩在这小小的少女身体里,满是伤悲。

只是等了许久的责骂嘲笑声没有出现。众人只是笑着看她。只是吃惊怎么突然行大礼。她们一家从未这样客气过。

卢氏看她脸红,眸子里竟然黯淡无光。也开起了她玩笑“行这样大的礼,是为了要礼物么?宗郎可要挑着好的给啊”

看她还是郁郁寡欢,像被霜雪打奄的茄子。以为是她发不出声音,而敏感多思。上前拥住她。像是安慰,又像是哄她。

玄净终于明白为何秒柔他们如此爱撒娇,这种家庭环境下。很难不心情乐观。没有责难嫌弃,全是爱意。

那交叠的世界慢慢从眼前消失,阿娘卢氏的怀抱像帮助她剥开了那压抑在心里的迷雾。那停滞的思绪又重新出现了新机。像嫩绿的芽,在春天的太阳中探了头。

玄净看见新的世界胜利了。重叠覆盖在自己的回忆里。像是从悲伤中救出了幼年的自己。

就这样被治愈了。

眼见给兄长行了大礼又突然悲伤的阿姊。李光更是气的不行,深觉是兄长拖着不给礼物。惹阿姊伤心。看阿姊呆呆愣愣的不动。气愤化作力量。只也一味的缠着李宗必须给阿姊最好的礼物。

李宗怔愣,明明是他和李光两日一同回来。总觉得自己被算计了什么。

作为长兄的李宗怕病中的净娘多思。只好给婶婶卢氏打了招呼,吓的赶忙跑去屋里拿早已备好的礼物。来哄两位妹妹开心。

另一边厢的苏大娘子可没有这么轻松。有气无力的躺在厢房歇脚。足足躺够了半个时辰。

苏娘子才觉得自己的身体稍稍能活动的下床。一想到还要走下山,她就觉得自己作孽。

李秒柔年纪小。腿脚灵活所以不觉酸痛。苏娘子躺着的时候,还给苏娘子锤了捶酸的不能动的腿腿。

稍微缓过来气的苏娘子也多少能说些话了。“今日晚上县令和县令娘子还请了烧尾,也不知你阿娘一个人在家里忙不忙的过来。”

苏娘子看柔娘还在替自己敲腿,自己也不好意思摆那种长辈架子。摆开了她手,开始自己捏。

妙柔脑子里一直是观音像的问题,盘算了一会问道:“大娘你说,我们今日是不是也需要备些礼给送过去啊。”

苏氏虽不常同娘子们交际,但备送礼这事,她从小看着她那商人阿耶做。

可以说门清儿的很。很是信誓旦旦的跟柔娘说:这你放心,我已经给了你阿娘单子,她只里面挑着觉得好的送就行。”

被柔娘这么一问,苏氏还是担心。遂顾不上打了摆子的腿。颤颤巍巍的准备拉着柔娘下山。

巍峨的云封上,峭壁生辉。山间的群鸟归巢,云雾一片。那冷风吹得树叶婆娑作响。楼梯两侧的野花飘香,微风清拂本是一片美好景象。

奈何苏大娘子腿脚酸痛。无心品鉴。

下山可比上山难,那陡峭的楼梯,每下一阶都仿佛腿脚的生命又减了一载。

苏大娘子喘着粗气,带着柔娘艰难下了山。山下正好碰上了里正娘子,坐在牛车围栏上一直没走。

看见他们来了。笑着来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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