臬司衙门大堂,淮陵抚院及司、道各员分坐两侧,俱是一言不发,觑一眼案后乌冠绯袍的钦差大人,数道眸光于半空一碰,又不约而同地垂下——这朝中派下的钦使,虽是个女子,却是好大的官威,听闻当庭便掀了抚台大人的宴桌。

今岁六月,朝廷押运淮陵都司的军粮,途中遭流民哄抢,为首两人已被拘捕一月有余,至今日提审,惶惶不安地伏在堂下。

晏云晚看罢卷宗,循例问过他二人乡籍亲故、年岁生计,又冷声开口:“六月城郊煽动灾民劫抢军粮一案,你二人可认罪?”

两人竟一口应下,供认不讳。

她眉梢一沉,缓声再问:“朝廷拨钱拨粮,赈济灾民,如此恩泽,尔等何故再劫军粮?”

堂下两人避重就轻,只答是为高价转卖从中牟利。

晏云晚一时无言,眸光落至下侧范知帆身上,禁不住冷冷一笑:“范中丞好手段。”

不等范知帆出声,她即刻掣了签出去:“大梁律法,劫军粮视同谋逆,将此二人即刻枭首示众,家中亲眷一概流放。”

堂下两人一愣,慌了神,连连叩头,急声争道:“……钦差大人开恩……范大人亲口说过,劫粮罪名不过流放……”

晏云晚盯着范知帆的脸色,拍案喝道:“放肆,范中丞乃封疆大吏,深沐皇恩,岂会与你二人如此许诺?”

二人愈发惊惶,情急之下去扯范知帆的袍角,前事言之凿凿,央求救命。范知帆霍地站了起来,面色白得难看,哆嗦着便要喊人动刑。

“如此看来许是另有隐情,”晏云晚环望众人,“那依你二人所言,范中丞又是何时何地如何允诺?”目光落至堂下,已是图穷匕见。

那两人怯怯望着范知帆,一时踌躇。

晏云晚又看向一旁呆坐的书办,问:“为何不录?”

书办飞快看范知帆一眼,艰难起身,拱手嗫嚅了半晌:“……卑职……”

这些人的前程身家都系在抚院一念之间,不敢得罪也无可厚非。晏云晚不欲强求,顿了顿,只道:“宣阳侯。”

赵祈儒解意,“啪”地合上折扇,过去挤开那书办坐下,挽了笔:“晏大人只管问,本侯录。”莫说是他顾循,便是皇亲国戚王公贵胄,他陪着她开罪个遍又何妨。

晏云晚轻轻咬了咬舌尖,这一路饿殍遍地是她亲眼所见。

淮陵贪墨情事不虚,只是不知,范知帆究竟是用了何种手段,让被逼无奈不惜冒死劫军粮的流民而今改口替他脱罪。

她垂眸,纷杂情绪悉数敛下:“本官奉上谕而来,你二人如有隐衷则据实回话,朝廷自会秉公办理,若真是为牟私利而劫军粮,其罪当诛。”

不等两人回话,范知帆朝上打了揖,愤然道:“贪生畏死乃人之常情,此二人奸猾狡赖,为求脱罪必然无所不用其极,钦官如此问话岂不是唆使人犯翻供攀诬,恐不妥当。”

晏云晚不理会,只望着堂下两人。

两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人忽地膝行近前,叩首道:“大人饶命……我二人只因欠了赌债走投无路,范大人说只需关上几日而后最多流放,前债便可一笔勾销,至于劫军粮小民实不知——”

范知帆几乎气急败坏,上前将人一脚踹倒,靴底子一下下踏上去:“诬告朝廷命官是死罪,公堂之上竟敢满口胡言!”

“范中丞!”晏云晚出声喝止,那人抱头蜷在地上,颤栗不已。

范知帆面色沉黑,捋了捋官服坐了回去,他本以为她晏云晚是体面人,没想到如此不识时务。

堂上静了良久,晏云晚沉声开口:“淮陵城郊,赤地千里、白骨盈野,万千流民困于饥馑、疫病,乃至嫁妻卖子,法不能禁、义不能止,”她顿了顿,压着怒气问,“本官请教抚台大人,朝廷拨下的钱粮究竟用在了何处?”

范知帆木然看着她,脑袋里搅成了浆糊……

反是一旁的布政使葛明时一脸惊愕道:“竟有此等事!淮陵大旱以来,范中丞与下官夙夜忧心,必是底下差吏阳奉阴违、中饱私囊,百姓水深火热而不知,我等失察至此,实在愧对陛下信重。”

晏云晚几乎被气笑了。

范知帆回过神来,一口咬定不知情。

拿不到确凿之证,两人自然厚着脸皮抵死不认,案子固然还可以细审,可纵是将这干人革职下狱又能如何,且不说朝中势力错杂能否将其定罪,官吏人心浮动又如何顾及灾情,函文往来又需多少时日,灾民等不得的。

事情还得有人办。

晏云晚默了片刻,不置可否,让人将人犯带了下去,问:“范中丞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范知帆正松了口气,闻言怔了怔,唯唯道:“督办赈灾事宜的官员一律停职查问,如有贪墨,从严惩处。”

晏云晚:“本官是问受灾的百姓,”她眸光一凉,不等他再回话,“开粮仓,所有受灾府县一律派人带钱粮去,稽查户籍,核实散放。”

范知帆犹豫一瞬:“粮仓恐不足赈济这许多百姓……”

晏云晚一时动气:“范中丞是一地巡抚,治下百姓流离饥馑,如何调度还要问本官?若激起民变,范中丞自去京城谢罪吧。”

如此申斥,范知帆面上终究挂不住,抬眸看她一眼,拱手负气道:“请钦官示下。”

晏云晚沉声道:“向城中富户借粮。”

他有心抬杠:“富户未必肯借吧。”

晏云晚直接唤了差人上来:“调臬司衙门的兵去,借据落抚台大人的印,若还有不愿借的,来报我。”

* * *

当夜,巡抚衙门大堂灯火通明。筹措的粮还未来得及押送各府县,贪墨一事倒先有了结论。

晏云晚看着屋心大敞的那十只箱子,默了片刻,俯身捡了一锭银子出来,细看底部铸印,确然是官银。

范知帆倚坐梨木椅中,捧了茶盏浅啜一口,垂着眼皮缓声道:“谁又能想得到,一个小小知府如此胆大包天,贪渎赈灾钱款五万两之巨,实在骇人听闻。”

晏云晚将那银锭丢回箱中,冷冷望过去。午后问案,入夜就有了定论,若她记得不差,柘来知府吕澄是张已座下门生,分明一为脱罪二为栽赃。

一地巡抚,贪墨在前,诿过在后,手段之卑劣实在令人不齿。

晏云晚:“吕澄为官清正、素有直名,岂会是贪墨之人。”

“人证物证俱有,犯官也已收押至臬司衙门大牢,晏大人自去提审吧,”范知帆懒得再拉扯,接着道,“还有,下官已将此事始末连同参劾犯官吕澄的折子一并递送京师,想来内阁不日就有回信。”

“范知帆!”晏云晚气极,一掌拍在案上。

“嗳,”范知帆似笑非笑地提了提唇角,“钦官吩咐。”不过是靠父兄恩荫捡了一官半职的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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